此事又是阉党的手笔。
他喉头滚了一遭,抬起头,看向那冲天的火光。
那毁天灭地的架势,一下子烧断了他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
“爹——娘——”
幼童的哭喊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像是被定住了,脚下有千钧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恶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已经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女官内监都赶了过来,开始扑火。
卫陵看着那在火焰中敞开的大门,如同看到了一张吃人的巨口。
他不能……
他眸色一暗,快走几步,冲进了火海。
“大人!”
内监在后面叫他,他没有回头,越过坍塌的横梁,往馆内跑去。
他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耳边是木头被烧着后的噼啪声,越往里走,越是满目通明;他略微躬下身,在刺目的烟雾中寻找着温月惭的身影。
“咳咳——”
一道虚弱的咳嗽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转身,向那声音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温月惭的后腰伤着了筋骨,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四周火焰越来越盛,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投进了烤炉中,热得厉害,还偏偏趴在榻上,一步都动不了。
她切齿。
这女医,专门找没人在她身边的时候放这一把火,如此费心,真是难为她了。
温月惭不想死在这里,她嗓子很干涩,张开嘴,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
“来人……”
这声响很快就被火焰烧尽了。
她被熏出了眼泪,伸长胳膊,忍着痛,往床下一点点爬下去;她艰难地挪动着,终于,快要够着那木制的地板,却一个不稳,从床上掉了下来。
整个人结结实实落在地上,温月惭疼出了眼泪。
她嗓子干哑得不成样子,因为受了伤,还发着低热。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眼泪划过鼻梁,落在地上,很快就没了踪迹;心里的不甘,恨意,与前世相比千百倍地升起,疯狂地吞噬着她。
她觉得,若是就这么死了,她肯定会化成厉鬼。
“温月惭——”
温月惭的眼皮抖动了一下。
谁?
有人来了吗!
她想扭过头来看看,可是她太痛了,痛到她想转一个身,都是一种奢侈。
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托住了她的脖子,接着,护着她的大腿,避开她的伤处,把她翻了过来。
“温月惭。”
他安抚她一般叫着她的名字。
她眼中还含着泪光,一转头,对上的是卫陵有些无措的面孔。
他甚少露出这样的神色,但此刻,他就是含着这样的神情——有些惊慌的,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露出一抹失而复得般的眷恋。
男人的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在他眼角,还残存着一点无意蹭上的焦灰。
温月惭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鼻头忽然就变得很酸涩,眼泪决了堤,近乎失控地从眼眶中流出。
“卫居远——”
她脑子一热,也没管后腰的伤势,微微直起身,伸出胳膊就环住了卫陵的脖子。
男人的身躯僵硬了一瞬,转而轻轻托住她的腿,把她往怀中拢了拢。
她像是闹脾气的孩子,顺着杆往上爬,紧紧搂着卫陵,把脸埋进了卫陵的颈窝里,哭声闷闷的。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卫陵怕弄疼她,但还是搂着她的背,把她揉进怀里。
“对不起,害怕了吗?”
男人的声音贴在她耳畔,低低的,像是在对她说,又想只是卫陵的自言自语。
卫陵用小臂承着她的大腿,把她抱了起来,温月惭的胸口紧紧贴着卫陵的肩膀,这个姿势没有压到她的伤口,会让她没有那么痛苦。她把他抱得很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四周唯一的一根浮木。
卫陵走到床边,将还没有被点燃的素色纱幔扯下,朝温月惭兜头盖下来,接着抬手护住她的脑袋,快步朝外走去。
馆内有些地方已经被烧塌,但温月惭看着这满目的狼藉在身后一点点退去,居然觉得很安心。
她抬手捻起纱幔,替卫陵掩住口鼻。
周遭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似乎是离门口越来越近;卫陵一步未停,直到一缕夜风缠绕上他们,一道惊喜的叫唤响了起来。
“出来了!”
甘钰雁走到半路,得了消息又匆匆赶了回来,听说温月惭在最里头,卫陵也冲进去了,正跟着心焦,听到这一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魏羿本来在帮着灭火,闻声也凑过去。
“怎么样,卫大人,惭娘她……”
甘钰雁担忧地看向卫陵怀中那一大团素纱,就见那纱中伸出来一只手,将遮着脸的纱往边上拉了拉,对她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
“姐姐,我没事。”
“没事就好,外头备着担床,赶紧把人安置了,别扯着伤口。”
魏羿赶紧招呼,卫陵正要往前走,却感觉温月惭把他抱得更紧了。
“温……”
他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叫她,只得接着说:“你轻一些,我要喘不过气了。”
魏羿耳朵一动,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温月惭收了收手上的力道,转过头,隔着一层素纱看他:“……我还有些怕。”
卫陵闻言,轻笑着抬起方才护着她脑袋的手,将那素纱又往下扯了扯。
他的脸,在温月惭眼前变得更模糊了。
如意馆的火势小了下来,门前的喧嚣声淡了些许,同样淡淡的,还有天上洒下来的月光。
这银辉是个顶好的画手,把卫陵的鼻梁,薄唇都勾勒得如同精美的塑像;温月惭这样看着,莫名就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颊,耳根,还有那唇,也和他的手一样冰凉吗?
卫陵像是感知到她的目光,托着她的手微微一松。
温月惭以为自己要掉下去,啊呀一声,用力环住了卫陵半边肩膀,等了半天无事发生,有些气恼地转过头,才发现这人嘴角的弧度压不住,笑得特别开心。
“担床就在门口,下来吧?”
温月惭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睛一闭:“不下,伤口痛,懒得动。”
魏羿在一边眼睛都看直了。
他咳嗽一声,左右瞧了瞧,发现有几个侍婢也看了过来,连忙提起水桶,往如意馆内泼了一桶。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往外说的别说,都转过去,好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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