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舰船头升起一面黑旗,福船后快艇立即上前。
“等等!”
温月惭忽地高喝一声,台下甲板上众人纷纷仰头。
“他们队形看似松散,实则一旦有一队被攻,左右两队可以迅速包抄,不可直攻!”
卫陵皱了皱眉:“蝴蝶阵。”
顾重晋扭头看他。
“十二人为一队,前面二人执狼筅遮蔽干扰,后方执长枪,主力正面迎敌,左右两翼快速包抄合围。”
卫陵回视:“殿下,要尽快告知主舰。”
顾重晋挥了挥手,楼船下小艇快速向前方驶去,没一会儿,艇上兵士按照卫陵所说快速调整队形,向前冲去。
火炮声不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前方,只留了两艘福船护卫后方。
血水注入河水中,飘飘渺渺如画卷,有人游过,就把那抹残忍的艳丽彻底搅碎。
水匪将短刀叼在口中,浸在水中,缓缓靠近辎重船。
船上灯光幽微,借着夜色掩蔽,水匪靠近侧舷便利落翻身上船,待船员尚未回过神时,就已经被捂住口鼻,割断喉咙。
夜幕中响起好几声皮肉被撕裂的钝响,接着又被淹没在枪炮声中。
温月惭在满目疮痍中愈发觉出此事可疑,她调转目光向四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异样的水波。
“有人靠近!”
楼船上有官员及其家眷,还有婢女侍者,闻言都不住惊呼。
“殿下!后方辎重船在往楼船上搭梯!”
后方士兵回报,卫陵瞳孔猛地一缩:“糟了!”
温月惭转过身,绕下楼梯,跑到甲板上,向后方看去。
水匪口中的短刀被血水滋养得极为明亮,正闪着嗜血的寒芒。
前方猛攻,后方偷袭,左右伏击。
先将主力引去前方,再从后方,侧方登船,不仅算无遗策,并且对船队的构造,行进路程,时间都极为熟悉。
她切齿:“分明是有备而来。”
“火铳!”
顾重晋下令,左右立刻对潜伏的水匪进行攻击,船上卫兵也尽数向后方涌去。
温月惭后退了两步,毫不犹豫地转身向舱内奔去。
“殿下,行至此时,唯有弃船。”
卫陵神色严肃。
温月惭没命般往楼上跑去,钻进顾重晋的寝间,按照那日卫陵的手法,将玉瓶扭开。
书架再一次振颤着向两侧分开,她快步走进去。
陈穹嘉看到她这个模样,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可是还不待她多问,温月惭攥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往外走。
“什么事?”
“走。”
温月惭狠狠推了他一把:“下楼,去找卫陵,跟他们一起走。”
“为……”
“走!”
她骤然把声音拔高,陈穹嘉愣了愣,闭上嘴,转身就要往下走。
“等下。”
她突然出声。
陈穹嘉脚步一停,温月惭几步便赶了上来:“告诉卫陵,他们有备而来,对我们的情况太清楚了,不要再恋战,立刻调船,全部转移,保命要紧。”
她深吸一口气:“待后方水匪登船,把他们全部引进舱内,把前后大门锁死。”
“那你呢?”
温月惭推着他转过身:“照我说的做。”
陈穹嘉不再多问,立刻走下楼梯,走出船舱。
“本宫已经升旗调船,两具棺椁也已经拉出。现在得派人上去,把陈穹嘉放出来。”
“我在这里!”
陈穹嘉气喘吁吁。
卫陵有些意外,但是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谁把他放了出来。
他感到有些不妙,抬头一瞧,果然,露台上早就没了温月惭的身影。
“温月惭呢?”
他上前几步,盯住陈穹嘉。
“她说,不要恋战,尽快调船。”
卫陵突然觉得很烦躁,却不知是因何而生气:“这我知道。”
“她还说,水匪上船进舱,把前后大门锁死。”
陈穹嘉的眼神狠得像一只孤狼:“卫陵,她还在里面。”
“卫先生,船来了!”
前面不知是谁叫到,卫陵却毫无反应。
半晌,他开口:“照她说的做。”
陈穹嘉不可置信:“什么?”
“我说,照她说的做。”
说罢,他便上前,要去关上前门,却被陈穹嘉一把按住:“我说,她还在里面,你们是都疯了吗?”
“我好得很。”
卫陵一把将他甩开,上前关上门,把铁链缠紧。
“把此处关好,水匪在甲板上见不到人自然会进舱。”
见卫陵把锁扣上,陈穹嘉冷静了些许:“那我留下来,关后门。”
“你不行。”
男人转身,推着陈穹嘉往下船之处走去:“你是关键证人,必须活下来。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就是冲你来的。”
其他人已经全部上了福船,最后一名侍婢扶住陈穹嘉,正要拉他上船,他却骤然握住了侧舷的木杆。
“那谁来做这件事。”
卫陵看了看侍婢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声音沉静。
“我来做。”
不能再耽搁,后方死伤大半,防线几乎被全线攻破。陈穹嘉被拉下船,福船行驶开来,船面上再次恢复平静。
水匪登上楼船,左右巡视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为首的水匪抬手打手势,示意进舱搜查,几人快速聚拢,见前方无法进入,更确信舱内一定有人,便往后方靠去。
卫陵扒在船沿的手一施力,霎时间翻身上船。
所有人都聚进舱内后,舱门无声地合拢,外面,有人一圈一圈将铁链缠死,像是关上了生的大门。
门内,水匪似乎急切想要找到什么,也并未注意到脚底的湿滑。
温月惭躲在阶梯下的暗格中,左手边放着一个书箱,右手端着一根蜡烛。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水匪全部往前搜查房间了,便从暗格中钻出。
一个空掉的头油瓶子随着她的动作,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她拎着那个书箱,把脚步放得很轻。
蜡烛从她手中掉落,地下是她用头油早已画好的火焰蔓延的轨迹;因此,当火焰与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油脂相触,烈火一触即燃,有了木制地板和房门的加持,迅速铺开去。
“走水了!”
有水匪高声叫道。
温月惭立刻转身往楼上跑去。
“那边有人!”
舱内前后都有楼梯,水匪引起火无法直接追她而来,却可以从另一边直接将她堵住。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跑得够快,从二楼中间的舱门上到船舱的最顶上,再锁死那门,就可以跳船逃生,还可将水匪困在舱内。
“上去看好中间舱门,她要跳船!”
可恶!
温月惭看到迎面追过来的水匪和还有一定距离的舱门,脚步顿了顿。
来不及了。
进门,再关门,他们一定能追上来。
想到这,温月惭手上一用力,将那挂在门上的铁锁一下子扣实。
火焰一路追赶她而来,已经燎着了她寝衣的衣摆,她无路可退,余光却瞟到了边上大开着的房门。
这是太子的寝间。
也是整艘楼船上,唯一有可以观景的窗户的房间。
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咬牙冲了进去,推开了那扇窗户。
这一推,她却犹豫了。
高。
且船面上的走廊太过狭小,她没有把握,这一跳,到底是不是一条生路。
大火灌进房间,她外衫的袖摆,衣后被烧得面目全非。
嗖——
一个暗器忽地蹭着她的脸颊飞过去,直直钉在了窗框上。
温月惭一惊,扭头朝楼下看去,却看见了一件青色的披风。
“卫陵!”
她心头一喜,忙出声唤道。
男人正举着那柄扇子,满目杀意,听到她的声音,眼中情绪却微微柔和了一些。
他小跑几步,来到温月惭正下方。
温月惭举起书箱,从二楼丢了下去,卫陵稳稳接下,放在一边,抬头时,却见温月惭正在脱着寝衣的外衫。
不把这件衣服脱去,等下火就会烧着她里面的裙子,还会把卫陵也点着。
快到夏季,温月惭寝衣的外衫下,只有一件袔子。
她将快被烧成灰的衣服丢在地下,用手撑着窗框,往外跨出一条腿。
整个人都移到窗外后,她的腿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抖。
她战战兢兢地往下一看,男人就在她下方,朝她伸出了双臂。
温月惭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扑了下去——
夜风割过她的手臂,下一瞬,带着冷意的松木香将她包裹,她的手划过男人的耳廓。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卫陵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外衫,在护住她脑袋和腰间后,顺手往她身上一披,遮盖住了那雪白的肩臂。
他将温月惭扣在怀里,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大火封住了太子寝间的大门,此刻舱内不断传出哀嚎。
他安抚似的,无意识摩挲着温月惭的后颈,淡然开口。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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