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这是何意?”沈南枝笑容僵在脸上,冷声道∶“我爹爹怎么可能信不过我?城防图丢了,你们不派人去追踪,反倒查到本公主头上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二公主,您这话可就说差了,”冯冲佝偻着腰,脸上笑容依旧∶“不挨个排查,怎么追踪得出,城防图是在何人之手呢?”
“照你的意思,本公主也有嫌疑了?”沈南枝怒视他一眼,嗤笑道∶“我又不蠢,难不成还能去害我爹爹?”
冯冲微微低头,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二公主言重了,老奴绝无此意,只是按规矩办事,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望您理解。”
他故意加重了‘陛下’二字,显然是在给她施压。
沈南枝心头一凛,未等她答话,那帮跟在身后的士兵竟径直从她身旁绕过,只在进屋前依次对她拱手作了揖,道了句∶“二公主,得罪了。”
“查完了?”沈南枝冷眼睨着一帮人从她府里空手而出,讥讽道∶“冯公公,本公主可是盗窃城防图的真凶?”
冯冲微微皱眉,躬身道∶“臣绝无此意,不过奉旨办事罢了。”
恰巧一士兵级急跑来,杵在冯冲旁侧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听罢,抚着胡茬笑了一笑,道∶“城防图在不在公主府,殿下随老奴前去一看便知。”
沈南枝未听清他二人的交谈,心下生疑,却也没搭理他,随后便拂袖跟在那士兵后头进了内院。
今日府中没了往常的洗衣打杂声,也不见丫鬟们来去匆匆的步伐,一刻钟前她还觉得奇怪,一进了内院,便什么都知晓了。
只见丫鬟们整齐占成一排,个个垂着眸,听见不远处的动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
“你这是做甚?”沈南枝目光葱众丫鬟身上掠过,言语中带了些不悦∶“你这般大动干戈,这是笃定了城防图在本公主这儿了?”
冯冲不答,只冲一旁努了努嘴,随后贼眉鼠眼的朝她挤出一笑,语气中尽是得意∶“老奴先前便说了只是奉旨查探,在与不在,二公主一看便知。”
“本公主丑话可说在前头,”她冷冷道∶“若查不出什么来,今日过后,便不得再踏入公主府来。”
士兵得了令,便明目张胆地伸手在丫鬟身上搜寻,丫鬟们个个低垂着头,嘴唇紧抿,手掌牢牢护在胸前,眼里似有泪光闪过。
“红棉?”蓦地,她认出其中那张眼熟的脸来,遂紧步上前去将少女拉开∶“你怎么也在这?”
沈南枝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手指从粗鄙的衣物上捻过,微蹙起眉头,道∶“你快些出来,若不是我发现,你便要让人随意搜查了。”
“公主,红棉日日寄宿在公主府中,着实过意不去,”程红棉垂下眼睫,手掌在衣物上划过,拍去上头的灰尘,道∶“今日特起得早些,想替您做些事,不想却撞上了……”
她视线往冯冲身上飘去,随即抿了抿唇,适时止住了话头。
“二公主,这丫头虽和你交好,但……”冯冲搓了搓手心,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老奴还是要奉命搜查的。”
沈南枝挑了挑眉,正欲护到程红棉身前与他辩驳,衣袖却让人轻轻一扯,少女碎步走到前头,鬓角的发丝让风一吹,轻轻扬了扬,她温声道∶“公主不必为我为难,红棉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查便查了罢。”
沈南枝闻言,与她对视了一番,只得让到旁侧,紧盯着士兵在少女身上摸索的手,眸中闪过几分担忧。
蓦地,那士兵的手一顿,停留在她的腰际。
“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由我来搜?”那士兵挺直了腰杆,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易察的得意。
程红棉眸中掠过一丝茫然,她手一抖,有些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随后摸出一张被揉得皱巴的纸。
那士兵恶狠狠瞪她一眼,粗暴地从她手上夺过纸张,作势要展开,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斜视着,不住地打量少女的脸色。
“丫头,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冲自以为已水落石出,便抚着胡茬,洋洋得意的话还未落地,眼珠子却骤然瞪大了。
只见那纸上一片空白,唯有几道折痕,看上去便是被反复折叠许多次的模样,
少女眼中茫然之色更甚,她挪了挪步子,移步至沈南枝身旁,两指捻起身前人的衣袖扯了一扯,语气中透出些许委屈∶“公主,这位大人是在说些什么?为何我却听不明白了?”
“……”
沈南枝踱步上前抢过士兵手中的纸张,重新放回了程红棉手里,随后将她护在身后,道∶“冯公公,你方才也瞧见了,这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怎么,你还要赖在我这不走么?”
“既然不是你偷的,那你心虚什么?”冯冲脸色铁青,仍旧不肯退让,不由分说地便把她拽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他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瞪着她。
程红棉垂眸,摊开手心,双眼无辜地眨着,不明所以地道∶“小女方才在后院不慎弄脏了手,大人连这个也要查么?”
“大人,找到城防图了!”
只见地上躺着个被掏空了的香囊,丫鬟杵在一旁不住地瑟瑟发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淌下,脸上满是震惊。
一士兵狠狠揪着她的手腕,把人带到了面前,在她背上用劲敲了一棍,那丫鬟便顺势跪在了地上,连连求着饶。
“大人,就是她,”士兵双手呈上图纸,道∶“这城防图,便是从她的香囊里搜出来的。”
冯冲蹙着眉,接过图纸捏在手心抖了一抖,随即缓缓将其展开,果真是城防图不假。
“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偷城防图意欲何为?”那士兵狠踹了她一脚,直把丫鬟疼得蜷缩了起来。
“大人,不是我,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香囊之中,”丫鬟痛哭流涕,见劝不动他二人,索性爬去跪倒在沈南枝跟前,哀求道∶“殿下,您可一定要为小女做主呐,小女当真是冤枉的,求您了殿下……”
沈南枝瞧着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丫鬟,心中五味杂陈。她俯下身将丫鬟扶了起来,却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她府里的丫鬟先前都经过了精挑细选,做事素来谨慎,更不可能会做出背叛的事来,只是眼下的情形……
那丫鬟仍是紧抓着她不愿松手,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嘴里不住念着∶“我冤枉,冤枉呐……”
冯冲朝旁侧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两名官兵便一同上前来粗暴地按着肩膀押走了丫鬟。他冲着沈南枝微微一笑,欠身拱手道∶“二公主,既然盗贼已被捉出,老奴便不多打扰,先行告退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丫鬟被士兵揪着衣裳,一路拖拽着离开,从一开始的卖力挣扎到后来的软弱无助,最后双腿无力地瘫倒在地,竟哭得昏厥了过去,还是让人给强行抬出去的。
其余丫鬟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庆幸被拽出去的人不是自己。
“公主,她……会死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拉回了沈南枝的思绪,她将视线放回少女面颊上,隐约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哀伤。
似乎……还掺杂了几分愧疚。
沈南枝不答反问∶“你很关心她的生死?”
“今日在后院,我提不动那洗衣桶,她还搭了把手,”程红棉轻声道,“我只是心想,她定是个好人,若就这么被冤枉了,当真可怜。”
“若能查得清,便不会有事。”沈南枝收回视线,淡淡回应了句。
她掉转身子往屋内走去,程红棉愣了一愣,随即快步跟在她身后,也只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往后不要再到后院去了,”两人走了一道,沈南枝忽然开口道∶“院里的活自有人会做,本公主接你来,总不能是叫你来干活的罢?”
少女猛然抬起头来,低低应了一句∶“是,殿下。”
沈南枝拂袖进屋端坐在桌案前,抬眼见少女仍愣愣地杵在门外,禁不住一笑∶“愣着做什么?快些进来罢。”
待她依言迈步进门,沈南枝便推去一个方形的盒子,道∶“你不是想帮我的忙么?不妨就先替我研墨。”
程红棉眨了眨眼,立马点头应下声来,小心翼翼地在她旁侧坐下,轻轻拿起墨锭,往上沾了些水,随即在砚台上缓缓磨开。
一股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南枝挽袖提笔,笔尖处墨水未干,她思忖片刻,在那白纸上落了笔。
“公主画的是何物?”程红棉不觉往前倾了倾身子,探过头直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瞧去∶“可是花园里的哪株小草?”
“这可不是普通的草,”沈南枝提起笔杆在她鼻尖处轻轻一碰,笑道∶“此物名唤验心草,服下它之人,半个时辰内不论问什么都只能答真话。”
程红棉坐直了身子,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狐疑∶“当真有如此神奇之物?”
“自然是有的,”沈南枝放空了思绪,语气中带了些惋惜∶“只不过生在那悬崖边上,我自幼便想,若有人能替我摘来它,我定要许他一个承诺。”
她说罢,便瞧见身侧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垂下头研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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