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义灭亲

方衍舟潜入瑶华宫的次日,长公主竟奇迹般地出现在早朝之上,她容光焕发,仿佛昨日的病容只是过眼云烟。皇帝亦似未曾受那取缔借据之争的影响,依旧对长公主的国事见解频频垂询。

太子则如坐针毡,方衍舟细观其神色,只见他对长公主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敌意,而太子身后的世家贵族们亦是忧心忡忡。

即便是长公主有充足的准备来应对,可造反之事牵涉甚广,必将生灵涂炭,方衍舟不愿牵连无辜,故下朝后直奔东宫,欲探听虚实。

他今日在早朝上弹劾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虽非高位,可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仍是为害一方。或许正因如此,太子今日对他亲热不少,拉着他说起那些寒门子弟结党抱团之事。

方衍舟应和着,将话题引到长公主身上,“太子爷说的这些人,多为长公主所荐。唉,一个久居宫中的女子,岂能识人善任?臣弟以为,长公主在任免之事上,还是少插手为妙。”

太子正对长公主怀恨在心,听到这里,立即雷霆大作,“何止任免,朝廷重地,岂容她一介女子置喙?”

方衍舟佯装无奈,摆了摆手,“皇父顾念手足之情,特准长公主参政。可如今看来,她却是越发骄横了。臣弟前去请安,一连几日都吃了闭门羹。”

太子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动了她的人,她心怀怨恨?老五,我们兄弟几个里,你对她算是最孝敬的了,可到头来还得看她的脸色!”

方衍舟握紧双拳,愤然道:“正是如此!莫说是臣弟,连太子爷都得让着她三分,这是何道理!”

太子见时机成熟,遂屏退左右,低声对方衍舟道:“五弟,我正有削其权位之意。我有一计,需你相助。”

“哦?”方衍舟凑近问道:“太子爷有何妙计?臣弟早有此意,但力有不逮,若能助太子爷一臂之力,臣弟定当竭尽全力。”

“好!”太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说道:“此乃长公主令牌,仅有两块,一块她随身携带,一块存于尚书台,这便是自尚书台取出的。”

方衍舟将那令牌翻转看了一遍,不错,的确是长公主的令牌,又听太子继续说道:“瑶华宫中有百余名长公主亲卫,你时常前去请安,他们对你应有几分熟悉。五日后,丑时三刻,你持此令牌前往值房调动亲卫,率他们直逼紫宸宫。”

“紫宸宫乃父皇寝宫,此举何意?”方衍舟故作惊讶。

“届时我亦将命人去瑶华宫取出另一块令牌,召当夜值守的禁军同往紫宸宫。我会命卢鹏提前于紫宸宫附近布防,待亲卫与禁军抵达,便以造反之名将他们一举拿下!”

方衍舟不禁打了个冷战,被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底如同被冰雹猛烈击打,留下一个个深坑,心痛、惊惧、疑惑,在那些深坑中发酵。

以长公主名义造反,方衍舟自然不信这是他全部的计划。尽管调出亲卫似有造反之势,可若细细盘问一干人等,仍是漏洞百出。

更何况长公主亲卫、禁军、京城守军齐聚紫宸宫外,太子一声令下,这些人岂不都成了他逼宫的冲锋军?

他痛心的是,堂堂大梁太子,竟如此狠毒。不仅要对一向慈爱容忍的父亲取而代之,甚至担心事有不成,提前准备好,将这滔天大罪嫁祸到亲姑姑身上。一石二鸟,令人发指。

方衍舟快速地思索着他布置给自己的任务,心中更是骤然冰冷。让亲弟弟充当棋子,若事成,太子登上皇位,明知他编造谎言的弟弟自然要被灭口;若事不成,他也会成为长公主造反的同谋,背上造反的罪名,太子之位的竞争者又少了一人。

他全身的汗毛竖立,头皮阵阵发麻,可仍要强装镇定,拧出一个笑容,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妙计高绝,她定将百口莫辩。”

方衍舟恍惚地走出东宫,盛夏的皇宫犹如一座巨大的火炉,地砖和墙壁在烈日的炙烤下,都泛出灼热的红光。

热浪滚滚,如同火蛇般迎面扑来,宫中的太监宫女们皆行色匆匆,疾步而过,向他匆匆行礼后便迅速消失在热浪之中。

明明是艳阳高照,方衍舟却如置身冰雪之中,浑身冷意刺骨,仿佛七窍被寒冰封锁,五脏六腑都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这样的太子,真的值得他倾尽心力去扶持吗?方衍舟心中第一次泛起这样的疑问。

他自幼闲云野鹤惯了,虽涉足政事,却也是出于臣子的本分,从未有过僭越之心。即便太子行事乖张,他也只是想着如何借助太子之力,实现自己的理想:使天下世家大族与寒门子弟平等入仕。

他甚至在心中无奈地想过,若太子不谙政事,便能将权力下放,给予他更多施展抱负的空间,也能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

然而,如今太子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寒心至极。他竟连自己的性命都置若罔闻,待到他日登基为帝,又怎会重视自己的政见呢?

太子的计谋,无论是陷害长公主,还是自己谋反,只要其中一个得逞,大梁的皇位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他也想过将一切禀报皇父,可是空口无凭,他的猜测又如何能令皇帝相信?其中牵连众多,若是他们合谋串供,自己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方衍舟深知,此刻唯有他能阻止这一切。

他站在宫墙之下,阳光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热浪所吞噬。他摸了摸袖中的令牌,深吸一口气,心中的寒意逐渐被这炽热所驱散,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向前走去。

五日后,子时。

方衍舟以重要文书遗落宫中为由,悄然叩开了宫门。他去年刚于宫外开府,现今只有七皇子和八皇子还住在宫中。

他趁着皇子寝宫的侍卫打瞌睡之际,溜进了方衍泽的房间,在他的桌案上找到刻有他名字的令牌,随即便匆匆出宫,直奔荆府而去。

除太子与长公主各持两块令牌外,其余皇子只手握一块。这令牌如同皇子亲临,荆府看门小厮一见令牌,立即恭敬地打开府门,将他迎了进去。

荆家亦是五大世家之一,高祖皇后是荆家女子,大梁的多任皇后亦出自荆家。崇德皇帝的已故发妻孝德皇后,太子及七皇子生母,正是荆家家主荆纶的独女。

五大世家中,荆家依靠的乃是女子的势力,可随着皇位更迭,荆家女子逐渐凋零,荆家也渐渐式微。因而在朝堂上,荆家已无甚立足之地,只能任由杨家、卢家和虞家蚕食荆家的势力。

如今的荆家,除荆纶仍在礼部任尚书之外,其余荆家子弟鲜有位居三品以上之人,入仕者也是寥寥无几。

听闻五皇子深夜来访,荆纶心中顿觉不妙,他不敢声张,只命人将方衍舟迎至自己的书房之中,嘱咐莫要惊动他人。

荆纶虽已远离朝堂纷争多年,但皇家的风云变幻,他依旧心知肚明。他远望来者,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疑虑。能让素来波澜不惊的五皇子深夜造访,定有非凡之事。

荆纶急忙迎上前,躬身行礼道:“五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方衍舟对荆纶一向颇为敬重,这位三朝元老,不仅明辨是非,更懂得审时度势,当下寂静的府宅便可见一斑。

他郑重地跪在荆纶面前,低声道:“请国丈救大梁于水火之中!”

荆纶大惊,急忙上前欲扶他起身:“五爷,这可使不得,您这是要折煞老臣啊!”

方衍舟却坚持长跪不起,荆纶也跪下来,惊慌地问道:“五爷,究竟发生何事了?”

方衍舟将太子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坚定地看着他苍老含泪的双眼,急切地说道:“晚辈知道,这是为难国丈,大义灭亲。但还请国丈看在先帝对您的恩情,看在皇父对娘娘的一往情深,看在大梁的百年气运上,借府兵一用!”

荆纶闻言,颓然跪坐在地,两行热泪顺着苍老的面颊滑落,衰老的面孔毫无生气地下垂,嘴唇与牙齿不停地颤抖,双手颤颤巍巍地扶在他的手臂上,痛苦不堪地望向他。

很快,他衰颓的身躯像是承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打击,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地向地上倒去,方衍泽惊呼一声“国丈”,急忙俯身上前搀扶。

荆纶借着他的力,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挪向书房内侧。方衍舟随着他走进去,只见书房内烛光摇曳,墙上挂着孝德皇后的画像,画像下摆着她的牌位。

荆纶跪在牌位前,双手轻抚牌位上的名字,失声呼唤:“女儿……我的女儿!”

方衍舟被他真挚彻骨的悲痛感染,眼中也泛起水雾。十三年前,孝德皇后染病逝世,崇德帝悲痛至极,至今未再立后。

孝德皇后母仪天下,不仅耐心培养自己的两个孩子,更是对其他皇子视如己出。方衍舟的母妃在他七岁时病逝,孝德皇后便亲自养育。太子和七皇子有什么,他一定也有一份。

荆纶的哭声没有持续很久,他年岁已高,如此大悲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呼吸如风箱般发出沙哑的声音,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痛苦的悲鸣。

他深深地沉下一口气,扶着桌案站起来,颤抖着转过身,从书架上一个上锁的木箱中,取出一块金制腰牌,递给方衍舟:“老臣府上共有三百名府兵,不知是否足用?”

方衍舟隔着泪水望向他,万分感激地鞠了一躬,“国丈高义!三百府兵足矣,我手上还有百余名长公主亲卫,用长公主令牌亦可前去调动宫内值守的千名禁军。太子共调动一千京城守卫前往紫宸宫。晚辈派出府上亲卫,守住各宫门,阻止他再度调兵。”

说罢,方衍舟看了看天色,欲要离去,荆纶却紧紧拉住他的手,眼中再次流下泪水:“殿下千万要小心。”

方衍舟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国丈放心。事不宜迟,晚辈即刻调兵入宫。”

“等等!”荆纶再次拦住他,冰冷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他佝偻着身子,紧紧拉着他的手,垂着头卑微地哀求道:“求殿下,至少给他留一条性命,看在孝德皇后曾抚养过殿下的份上……”

方衍舟反握住他的手掌,认真地点头说道:“国丈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而有力。荆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承受不住这份重压,沉重地跪在地上。

方衍舟:原来能调动京城附近军队的合谋者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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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大义灭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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