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崇德二十二年九月十五,鸡鸣未彻,魏府已是灯火通明,仆役忙碌不停。天色微明,江宁知府魏齐源的三个儿子,率家仆早早便步出府门,向着官府前的宽阔街巷走去。

八月恰逢三年一科的乡试秋闱,魏家三个年纪大些的男孩,在魏府的翘首期盼下顺利完成乡试。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同窗好友,富户陈家的两个儿子,陈子兴和陈子旺。两家交好,将家中的男孩自小送到同一个私塾求学,因此关系格外亲近,老大魏伯闻五年前更是迎娶了陈家唯一的嫡出女儿。

魏府三人虽同去赴考,却各有心思:

魏伯闻三年前曾参加过科举考试,然其自幼贪玩好动,常往武馆学习拳脚,对酒肆佳肴如数家珍,但对学问之事却难以静心。

魏齐源对这个大儿子从小又是过分溺爱,如今虽知其胸无点墨,却也无可奈何,明里暗里几次许诺,若多次不中,便拿出些银两,给他捐个五品之位。

二哥魏仲远一向亦步亦趋,脑筋却比大哥敏捷,于读书文章上亦有些能力。只不过他见魏伯闻娶得富家女又能得个官,心思活络起来。

尽管他也已娶妻分户,不过时时跑到魏齐源面前耍滑,时而彩衣娱亲,时而又献上稀奇古书,百般渲染自己如何辛苦得来,倒是把年近五十的魏齐源哄得不疑,暗中也答应为其谋个一官半职。

老大老二志不在此,老五尚且年幼,因而此次中榜之望,全数落在了老三魏书言身上。

魏辞盈自幼跟随母亲学了些《女诫》、《诗经》一类的文章诗词,一日她倚窗读至《女诫》中《卑弱》一章,读到“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窗外传来折扇轻敲窗棂之声,原是魏书言经过。

魏辞盈见是三哥,连忙请他进屋,魏书言也不拘小节,直接问道:“小妹可是真心认同这些话?”

魏辞盈向来只接受母亲教导,未曾深思其中深意,此时被问,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魏书言见状轻笑出声,以折扇轻敲她的头顶,随后从衣袖中取出一卷书来:“女子本就卑弱,私以为更应当读写明朗开阔之文,方得中庸。我见你面对父兄时常有战战兢兢之神色,特将此卷《中庸》赠与你。”

她虽未经私塾教育,读来颇为吃力,但魏书言每有空闲,便会为她答疑解惑。一年过去,也颇有所悟。

她最喜欢其中这句“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此句与梁大夫昔日所言竟有异曲同工之妙,每每读起,或想起梁大夫的教诲,她的内心便如湖水般平静,对未来之路亦不再忧虑。

九月十五,桂榜张贴之日,魏辞盈满心期盼三哥能考中,因此兴奋地早早从榻上爬起来。周夫人被她缠得没法,只得把她带到正室屋子里,让她和四丫头晚乔一起闹腾。

“我中了!我中了!”

一道清脆激昂的声音穿越长廊,如风一般拂过正厅,使屋内的女眷们无不心生波澜,纷纷起身,走至庭院之中眺望。一名少年风风火火地从前门冲入,衣袂纷飞,潇洒恣意。

魏晚乔第一个跳了起来:“是三哥!”

霎时间,后院的夫人、小姐、丫鬟、小厮们皆欢腾起来,魏晚乔拉着魏辞盈的手,急匆匆地迎了上去。三个孩子激动地相拥在一起,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回荡在魏府上空。

三位夫人也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来,魏书言见到母亲曹氏,心中激动难抑,热泪滚滚而下。他松开两个妹妹,向着母亲深深一跪,哽咽道:“母亲,孩儿不负所望,中了乡试解元。”

曹氏早已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只是紧紧地抱住儿子,母子俩相拥而泣。魏辞盈心中也是激动不已,她深知三哥的努力与付出,如今终于换来了春华秋实。

魏家与陈家共去的五个少年中,其余四人均未上榜,唯魏书言独领风骚,摘得乡试头筹。魏齐源得知这一消息,喜笑颜开,合不拢嘴。

魏府顿时门庭若市,前来道贺、送礼、攀亲的人络绎不绝,门槛几乎被踏破。魏书言被父亲魏齐源拉去应酬,意在让他借此机会广结人脉,为未来官场之路铺路。

然而魏书言天性不喜交际,面对这种场合倍感局促,更何况他心中还惦记着转年年初的会试。

曹夫人深知儿子的性格,与晚乔一同为他说情。最终,在魏书言多次于来客前面露不悦之后,魏齐源怒气冲冲地将他赶回了书房,自己则带着老大老二继续在外应酬。

魏书言回到书房,心中倍感清净,他闭门苦读,立志要在会试中一展风采。然而他的缺席,却无意间错过了一个影响魏辞盈一生的决定。

十月初,正当全府仍旧沉浸在魏书言的喜事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带着几大箱金银珠宝,摇曳着腰肢迈进魏府。

不多时,周夫人便满面愁容地告诉魏辞盈,魏老爷已将她许给了陈家第二字,陈子旺,婚期就定在次年年初。

魏辞盈怔愣着,心下尚未来得及反应,脑海中却已先一步明白父亲以及陈家的用意:

于魏家,魏齐源自诩清流,不会营私受惠,但他行走官场,何处不需用大量钱财?与陈家共办私塾,拉近私交,结为姻亲,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享用陈家的财富。

于陈家,虽富甲一方,可在官府面前终究是民,行事多有不便。与知府大人相交,子女通婚,便成了官家亲戚,一跃摆脱了平民身份。

“可是,分明大嫂已是陈家嫡女,为何还要再将我嫁过去?”魏辞盈想到这里,低低地自言自语。

周夫人缓缓挨近她坐下来,怜惜地把女儿稚嫩的手掌拢进自己的双手,欲言又止。

魏辞盈顿时心下了然,正因此次乡试大哥未中,而三哥高中解元,指望魏伯闻或是自家两个儿子谋得一官半职,不如将陈家紧紧绑在魏府这艘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站在陈家的立场来看,最为理想的莫过于直接与魏书言结亲。可大抵是了解三哥淡泊的性子,亦是担心等待后续会试殿试的日子夜长梦多,于是干脆快速出手,先把自家一个儿子送上魏府的船。

陈家两个儿子中,大儿子陈子兴是个与魏伯闻一样的纨绔子弟,十五岁便娶妻生子,通房小妾养了一院;小儿子陈子旺倒是没什么恶名,只不过自小体弱多病,如今二十岁仍未说亲。

从身份上来看,嫡亲女儿魏晚乔对陈家似乎更为有利。尽管在魏辞盈心底,比起自己,更不愿一向自由奔放的四姐早早陷入相夫教子的束缚。

可无论如何,陈家怎会放弃这样的好处呢?

魏辞盈自顾自地飞速思索着,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阴影遮挡住眼眸,看不清神色。周夫人愈发担忧这个一向心事重重的女儿,她双手握住那双单薄的臂膀,犹豫着开口:

“你年纪尚小,婚配之事不急于一时。若是不愿,母亲帮你去与父亲说,回绝了便是。”

“不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一个女子能说定的?”

魏辞盈闻声抬起头,正对上父亲的身影,待走近了她才看清父亲阴沉的面孔,随即便明白,为何这门亲事落在自己而非四姐头上。

偏爱。

魏辞盈唇角轻抬,似笑非笑,见父亲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忽然有一种释然般的畅快。

这门亲事,究其根源,是陈家来求的,对魏齐源而言,不过是加固两家的关系。陈家老二缠绵病榻,让自己最贴心的女儿嫁去,岂非白白受苦?

可魏辞盈不同,在父亲心目中,这个小女儿原本就有几分“古怪”,对世事总是心怀戒备,与父亲也像是隔着一层薄雾,从不主动亲近。为家族做些“牺牲”,本也不亏。

周夫人轻声叹息,言语里满溢着恳求之意:“老爷,辞盈刚刚年满十四岁,尚且是个孩子,如何便能嫁为人妇呢?望老爷三思!”

“你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十四岁吗?”魏齐源冷眼盯着周氏,她神情一僵,眉眼垂下去,抿了抿嘴唇,似是心中仍有话未讲。

眼前一大一小两个面容相似的女人同时沉默地望着地面,魏齐源怒火中烧,上前一步,猛地拉起周氏,口不择言地怒吼道:

“你这副模样是何意?不满?不甘?还是怨恨?我告诉你,此事已成定局!这丫头现在跟你一副德性,让人家去教育教育,兴许还不至于变得和你一样!”

魏辞盈震惊地看着父母争执,记忆中两人唯一一次争吵还是自己七岁那年闯祸时。母亲在父亲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目,恭敬有佳。

曹氏和李氏都曾与父亲争吵拌嘴,母亲却不曾有任何忤逆之举。魏辞盈始终坚信,母亲是世间难得的良妻。然而今日却发现父亲需要的,也许比顺从更多。

父亲甩袖离去,魏辞盈看着母亲隐忍的泪水悄悄划过脸庞,连忙用绢布去擦拭。母亲无声地将她揽在怀里,像儿时哄睡那般,轻柔拍抚。

崇德二十三年正月十五,魏书言辞别父母,踏上前往京城的行程。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的钟声敲响。

二月初十,陈家小儿子陈子旺迎娶江宁知府家的小女儿魏辞盈。

“战战兢兢,常惧绌辱。竭节从理,昏定晨省。夜卧早起,和颜悦色。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周夫人紧紧握着魏辞盈的双手,最后一次叮嘱她。

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带着一切未知,魏辞盈登上了陈家的花轿。

陈子旺不是男主,只是女主的经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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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父母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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