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晴天霹雳

魏辞盈跪在御书房的地上,脊背挺直,不卑不亢。龙颜震怒之后,皇帝却陷入沉思,未再言语。

她心中疑惑,微微抬起眼眸,只见皇帝再度拾起那份奏章,她急切地叩首道:“臣女斗胆,恳请陛下三思!”

皇帝冷笑一声,“家国大事,岂容你来置喙?”

魏辞盈闻言,抬起清眸,字字铿锵:“臣女深知,长公主的婚事,既是家事亦是国事。可公主待臣女恩重如山,臣女岂能不为公主的幸福着想。”

“朕岂是枉顾手足之情之人?”皇帝厉声反问,“长公主让你伴朕左右,是命你来监视朕吗?”

“陛下息怒!长公主抬爱,又为臣女之主,臣女自当尽心竭力维护。然陛下为九五之尊,万民皆仰陛下鼻息,陛下旨意,更是至高无上”

“那你为何还要阻挠朕对长公主婚事的安排?”

魏辞盈深吸一口气,直言道:“陛下与长公主兄妹情深,堪称古今未有,天下皆知。臣女今日冒昧进言,实不愿这份纯净如水的兄妹情谊被俗事所扰。”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琐事”实则是关乎大梁前途的大事。若长公主与士族联姻,那么一则,宗族少了一大忌惮;二则,宗族势力更盛;三则,长公主这一寒门实际领袖的势力消弭,也将大大消减宗族与寒门的冲突。

这门亲事,不仅仅是对世家的保护,更是对寒门无声的打压。一旦成真,那些长公主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士子,必然分崩离析,要么倒戈成为宗族门人,要么被士族排挤出政治中心。

如今皇帝要做的决定,不仅仅是一桩婚事,更关乎大梁未来的发展命脉——究竟是维持几代以来的现状,继续放任宗族做大,还是打开天窗,让寒门士子拥有一片天地。

魏辞盈观察着帝王的神色,见他眉宇间有所松动,心知他已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这些时日以来,她渐渐发现,这位帝王并非表面那般温和,他对朝野局势了如指掌,只是按兵不动,始终遵循着休养生息的国策,对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须臾,皇帝恢复平和之态,笑言道:“朕今日方知衍舟为何非你不娶。”

魏辞盈闻言,脸颊骤然变得绯红,她见帝王怒气已消,便低头研墨。那份奏章依旧置于龙案之上,直至夜幕低垂,仍未见御笔朱批。

然而,次日早朝后,传旨太监却叩开了瑶华宫的大门,宣布长公主将下嫁虞志祯,婚期定于三月之后。

彼时,魏辞盈仍在尚书台勤勤恳恳记录议事内容,直到忙里偷闲与方衍舟一同用午膳时,才从他口中得知此消息。

她心急如焚,不顾衍舟劝阻,一路疾驰至瑶华宫,却寻不见长公主的身影。她欲往御花园再寻,却接到紫宸宫来使传旨,召她前往侍奉笔墨。

她此时哪还有心思在御书房呆立着,可皇命如天,不得不从,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小太监往紫宸宫去,却见一个熟悉身影跪于书房之外。她定睛一看,竟是长公主。

“殿下?”魏辞盈一眼便认出那是长公主,她单薄的身躯在冬日的寒风中颤抖不已,显然已跪了许久,走近时才看到她的嘴唇已经发白。

魏辞盈想要上前搀扶,书房内却传来皇帝的怒喝:“魏辞盈,进来!”

长公主对她摇了摇头,用力推开她的手臂,强撑着跪在地上。魏辞盈疾步走进书房,险些被门槛绊倒,她跪在皇帝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陛下,公主千金之体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受此大苦?求陛下恩典,让公主入内歇息!”

皇帝怒气未消,对她的请求视而不见。魏辞盈便执著地跪在帝王面前,一下接一下地叩首。直至额头青紫,头脑也有些眩晕,皇帝终于叹息一声:“罢了,让她进来吧。”

魏辞盈急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酸痛的膝盖和小腿,唤上宫女太监,将长公主搀进书房,指挥着他们把火盆置于公主身旁,又取来汤婆子放在她手中。

长公主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颤抖不已。她却强撑着身子,挥手让众人退下。魏辞盈急得快要哭出来,“殿下,您就让他们在这儿伺候着吧。”

长公主置若罔闻,瞪着那几个犹豫不定的宫女,她们一见此情形,连忙慌不迭地跑了出去,屋中只剩下皇帝,长公主与她三人。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辞盈,你哭什么?”长公主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辞盈强忍住泪水,用自己的手掌为她暖手。

“好一个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皇帝冷哼一声,声音如寒风般凛冽,“难道朕给你的恩还不够吗?”

长公主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他行礼道:“皇兄之大恩,臣妹自然终生难忘。”

“你——”皇帝拍案而起,“你不要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你是大梁的长公主!”

魏辞盈从未看过二人如此争吵,默默站到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大梁最尊贵的人。长公主听着,却发出了尖利的大笑,“又是这句话。当年皇兄将景华许配给乌察鲁哈,又将臣妹嫁与喀布托,也是这样说的。”

“此乃命运所定!”听到景华公主的名字,皇帝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他指着下首倔强的女子,说道,“身为大梁公主,这便是你们的命运。”

“呵呵呵,命运?”长公主冷笑连连,目光如炬,“皇兄,这究竟是大梁公主的命运,还是大梁皇室的男子,为了一时安宁,而牺牲的棋子?”

她拖着麻木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走到皇帝案前,凝视着那双充满威严的眼眸,“西北草原之乱,何以平息?今日之安宁,又是从何而来?皇兄、先帝、皇祖父,你们难道不知吗?”

言罢,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长叹一声:“只因你们这些男子,从未将草原上的百姓,视作我大梁的子民。”

皇帝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朕何尝不想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子民?可草原各部拥兵自重,乌察鲁哈当年所率部队有八万之众,喀布托也声称有十万大军,一旦大军攻入中原,大梁的百姓必将生灵涂炭。”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中原大军,踏平草原,令草原上的百姓生灵涂炭吗?”长公主的声音似乎都在滴血,冻得沙哑的声音微弱而沧桑。

“朕既将自己的妹妹和女儿嫁到草原,定然不会反目!”皇帝急切的辩解在偌大的书房中回荡,却引得长公主更加肆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她嘶哑的笑声几近扭曲,魏辞盈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不羁的模样,只见长公主大笑着转过身去,与皇帝相隔数步之遥,而后猛然转身,目光如刀剑般犀利,一如她的言辞,“赢得贤君之名,哪管身后之事?”

“蔺华!”皇帝的咆哮让魏辞盈心头一颤,她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这是长公主当年和亲时的封号。

长公主丝毫没有被他的怒气影响,不为所动地说道:“只要皇兄您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大梁百姓安居乐业,您便是千古圣君。至于未来如何,那是子孙之过,不影响崇德皇帝仍然是大梁的明君。”

“你,你……”皇帝愤怒得气喘,苍老的脸上一片铁青,“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先帝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朕怎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长公主闻言全身一震,身形一晃,险些跌倒,魏辞盈急忙上前搀扶,单薄的身子如一片落叶般倚在她的肩上,但她的眼睛仍旧直直地瞪着皇帝的面容。

待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她甩开魏辞盈的搀扶,一步步走到皇帝身边,紧紧地皱着眉头,眼眸在他的视线下不住地闪烁。

皇帝看着她的泪眼,心中已经有了一丝动容,正待他怜惜地握住长公主的双手,她冰冷如霜的声音却在耳畔清晰地响起,“景华去世前,亦曾叹息,自己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这淡淡的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般,降落在气氛凝固的书房中,顷刻间掀起狂风暴雨。魏辞盈深深地屏住一口气,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脚下似乎漂浮在半空中,不似踩在人间。

皇帝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质疑。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长公主如死灰般平静的目光令他开始半信半疑,衰老的声音格外无力,“你是在骗朕,对吧?景华怎么可能会,怎么会死呢?”

“早在崇德十二年,景华就已经死了。”她毫无波动的声音仿佛秋后刑场的砍刀,不留情面地将一切遮羞布砍成碎片,冰凉的刀刃最后落在皇帝的颈上。

似乎对皇帝怔愣的样子还不满意,她又凑近了一步,说道:“这十三年间,景华的信件,皆是臣妹代笔。若皇兄不信……”

她扭过头,从书桌上一个精致的小木匣中取出一封信,举到皇帝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蔺华可以背给皇兄听。”

终于写到我最想写的情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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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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