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酒落花天之四
沈寄叫的是敬称，但秋池袅除了威胁没有听出一丝客气。
若是这是在明水域，哪轮得到沈寄来威胁她！
……偏偏这是在梦华州、在天越宫、在沈寄的大本营。
秋池袅摸了摸她柔软的衣袖，只摸到一片冰凉的触感，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她毕竟也是精心培养出来的秋氏帝姬，虽然年岁尚幼，但要撑起场面也不怯。
秋池袅暗自定了定心神，漂亮的面容上是一贯温柔中透出几分哀愁的柔弱:“温前辈何必要为难我呢。”
温衡玉看着她:“我知晓了。”
避而不答，本身就代表着秋氏确实与玉虚渊有逃不开的关系。如果没有，秋池袅自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反驳，而不是现在这样无奈地遮遮掩掩。
秋池袅意识到她态度露了端倪，知道自己再遮掩也是徒劳，便干脆道:“温前辈既然已经猜出来，我也就不隐瞒了。免得我秋氏反倒成了恶人。”
年轻的帝姬苦笑一声，便将一段秋氏不为人知的旧事娓娓道来:“玉虚渊一开始并非是为了封印十四州之上的魔物，而是为了囚禁一个人。”
“前辈与沈尊主应当都知道，我们明水域秋氏一脉因为血脉传承的特殊缘由，历来都是女子为尊，族中男子在修炼一道上多数天赋平庸，但多年之前曾出现过一个例外。”
……
“他叫秋梧袖，在当年的秋氏一族中天资纵横艳绝，同辈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因为秋氏历代女子为帝姬的规矩，引起了这位先祖心性失颇，坠入魔道。当时整个明水域天翻地覆，秋氏弟子死伤无数，最后还是秋氏几位长老合力设计将他封印在玉虚渊之下，此后由秋氏后人代代镇守于玉虚渊上。后来玉虚渊又关押了许多魔物，才逐渐变成今时今日这样。”
“但玉虚渊之下不是活人可以居住之地，这么多年过去，即使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前辈恐怕也化为一捧白骨了。”
秋池袅叹息道。
温衡玉淡声开口:“未必。”
“？”秋池袅疑惑抬眼。
沈寄握着温衡玉的手腕，眼神没有分给秋池袅一丝，慢悠悠地说:“我上次进入玉虚渊之时，恐怕就是这人在背后指使。”
“而且……”他指尖在温衡玉微凉的手心划过，“温醒结识的那位友人，恐怕就是帝姬提及的秋氏先祖了。”
“怎么可能？”秋池袅面色大骇，“玉虚渊封印尚且完好，他怎么可能从中逃出？……如果当真如此，恐怕事情麻烦了！”她说到最后神情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宁静，语气中哀愁遮不住，水色明眸里仿佛下一刻便有泪溢出。
“秋氏这位先祖行事最是乖张，且从不在意世间常理，只顾自己喜恶。只怕秋氏一族封印他多年的仇怨会波及整个明水域。”
“帝姬不必慌张。”温衡玉冷淡的嗓音里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秋池袅渐渐送来紧紧捏着的衣袖，她咬了咬唇:“我需尽快将此事告知秋氏族内，最好应对的准备。”
“尚且只是猜测而已，帝姬不用太担心。 ”沈寄似笑非笑瞥她一眼，“说不定这个猜测并不正确呢 。帝姬不是也说了，玉虚渊的封印至今没有什么问题。”
“不。”温衡玉轻声打断他，“玉虚渊的封印确实有一点问题，但不足以让被封印其中的人完全逃出来。”
“不过让一部分足以幻化分.身的力量从中逃跑，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雪衣青年说着顿了顿，皱起眉，像是有些迟疑怎么措辞更合适，“……与我大概是脱不了关系的，帝姬不必忧心，我会尽快查明真相，不会使我的过错波及到明水域与秋氏。”
秋池袅眼神微闪，惶恐不安地点了点头。
温衡玉与沈寄见她一副不安的模样，明白她到底是因为此事无端生出许多忧愁，便不继续留在此处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静。
……
“师尊觉得这位帝姬……”沈寄声音含笑，口吻有些意味深长。
“她应当是有些担心，但不至于如此失态。”温衡玉评价，“她只是不希望我们多问，故意借机逃离而已。”
沈寄无声笑了笑。
温衡玉又道:“此事应当确实是秋氏一族不可对外言说的禁忌秘闻，她不愿意深谈也是情理之中。”
“只怕其中还有别的内情吧。”沈寄笑着接上温衡玉的话，惹得温衡玉看了他一眼。
“他人之言本就不可尽信。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人的来历，剩下的还是亲自调查为好。”
“这件事需要快一点解决，我看温醒近日心神颇为不宁，只怕当日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如今还对温醒有所影响。”
“不如问一问师兄？”
“他不会说的。”温衡玉心中有数，“温醒素来坦诚，对人无不可说之事。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事瞒在心里，要么此事委实不值一提，要么此事非同小可。”
“有时太叫人放心也不全然是好事。”温衡玉视线从沈寄脸上挪开，自己这两个徒弟，性情截然相反，比起温醒少年时便温和懂事，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沈寄的存在每天都让他颇为苦恼。
偏偏这人还没自觉似的:“那师尊是认为我让您操心反而是好事了？”
他含笑望入温衡玉眼中。
“你不是叫人操心。”温衡玉朝主殿走去，雪衣行走间曳过无数流光，“是以下犯上。”
沈寄笑起来，“师尊既然这样说，弟子不实践一番，岂不是对不上师尊的教诲？”
温衡玉顿住脚步，沈寄暧昧的表情还未收敛，尽数落入他眼中。
“可以。”
沈寄眉头微挑。
温衡玉低头:“打赢我就可以。”
“沈寄，想要以下犯上也得有本事才行。”
他清冷如寒星的眼睛里闪现一丝促狭。
这点难得的表情变化让他像是画中仙人突然走入红尘，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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