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淮生过的并不是太舒坦,好在经过上一世的磨砺,跪祠堂虽是苦些,却不算太折磨。
何况这些日子巧云没少送东西来,糕点,糖水,褥子。
真要算起来比时时刻刻防着桑芊芊那对母女强。
回华庭院的路上许些下人见着淮生就跑,毕竟大姑娘连侧夫人都打了,打她们也不过顺手的事儿。
淮生自己倒不在意,她巴不得大家都畏惧自己,别有不长眼的往跟前凑。
只是巧翠抱着东西跟着后面,见自家姑娘扶着巧云一瘸一拐地走着心里正难过的一抽一抽的,此时看到大家对淮生避犹不及的模样就更加难过起来了。
气的直掉眼泪:“姑娘明明宽厚,可这些人都只信秋夫人的,都欺负我们姑娘。”
巧云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姑娘虽有些娇气,却是最宽厚不过的,只说我们几个自小打碎了多少东西,姑娘连油皮也没让我们破一破。”
淮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抽了又抽,骂道:“还不赶紧送我回去,在这里贫嘴。”
巧翠巧云这才发现淮生额头上早已浸出一层薄汗,知道姑娘的膝盖受不住,连忙加快脚程将淮生扶进了华庭院。
淮生忍着痛坐在床沿上,褪去衣物后膝盖处果真淤青一片,连弯曲都做不到了。
巧云精通药理,取了备好的药酒在掌心搓热了,轻轻在淮生膝盖处打转按摩着。
淮生肤白细腻,如白玉般的肌肤衬得那块淤肿更加触目精心。
巧云不得忧愁道:“如此一来,皇后娘娘的荷花宴姑娘还能参加吗?”
荷花宴,这三个字一下子提醒了淮生,她浑身的血液好似在一瞬间全都涌上了脑子:“巧云,今年是多少年?”
巧云有些担忧地看向淮生:“姑娘莫不是疼傻了,今年是盛安十七年啊。”
是了,盛安十七年的荷花宴,她被赐婚于四皇子谢安辞。
上辈子因为不敬庶母的缘故,被禁足到荷花宴当天才许出门,自然是来不及备什么礼,加上在京中风评惯来不好,闹了些许笑话。
谢安辞便是此刻上前解围的。
被众人取笑的侯府小姐和风光霁月的四皇子。
多么像话本子里面的情节啊。
谢安辞的生母原本不过是一个宫婢,在圣上一次醉酒后阴差阳错地生下谢安辞,这才封了妃。
如今圣上子嗣不丰,只有谢安辞和太子两个皇子,故此皇后极度厌恶谢安辞,借此机会将众人眼里粗鄙不通礼数的永平候
嫡女桑淮生赐婚给了他。
门第登对,说出去也是郎才女貌,但京中谁人不知,桑家嫡女,貌美不慧。
皇后本想借谢安辞娶了这样一位皇妃来羞辱他。
淮生也以为谢安辞会厌恶自己,没想到婚后待她是极好的,让她心甘情愿拿着母亲留下的万贯家财助谢安次成就霸业。
可到最后才知道,这一切都在谢安辞的算计之中,他早就盯上了自己。
因为为父不喜,无母撑腰,还有极丰厚的嫁妆,极好拿捏,就连荷花宴上的解围也是刻意为之,意图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试图让淮生对他情根深种。
她的下场如此惨烈,重来一世,必要谢安辞血债血偿。
这些日子淮生都在屋内养伤,巧云配的药酒效果相当不错,不消三日红肿就褪去了许多,也能下床走动了。
虽说淮生并不想参加皇后的荷花宴,可先前已经将名单报了上去,如今再称病不去,以那位皇后娘娘的脾气,想来定会治她一个不敬之罪。
————
昼阳初升。
淮生一大早被巧翠拉起来梳妆打扮,此刻正对着铜镜打着瞌睡。
“姑娘是觉得这支暖玉桃花簪好呢,还是那只点翠八宝鎏金步摇更好些呢。”
淮生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好巧翠,你手巧,都听你的。”
她上辈子生前未有一日安眠,死后做鬼魂也不曾睡过一日好觉,只能孤零零地到处游荡,如今骤然睡到温暖柔软的床,几乎是挨着就睡。
巧翠见姑娘困得头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也没再问,麻利地给淮生梳了一个流云髻。、
不消多时,铜镜中出现了一位粉面含嗔的美人,金丝挽雨,云鬓花钿,眼波流转间更是十二分的风情。
巧翠觉得姑娘似乎变了一些,从前姑娘虽然貌美,却带了点小女孩的娇憨,如今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端方。
——
桑芊芊今日也下了一番功夫打扮,身上的衣裙都是铺子新制的。
在侯府门口亭亭立着,单看也是位美人,但此刻见到缓缓从大门走出来的淮生,浓烈的嫉妒差点让她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
桑芊芊吸了口气,忍者情绪笑着上前:“姐姐可算来了,芊芊等候多时了,许久不见,不如姐姐与我同乘一架马车,也好
叙一叙姐妹情谊。”
话虽说的情真意切,可淮生却不打算与桑芊芊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不必。”
桑芊芊没想到淮生直了当拒绝自己,被噎得愣住了,直到淮生扶着巧翠上了前头的马车,才回过神来。
车轮扬起的灰飞了桑芊芊一身,她气急败坏地冲淮生已经飞驰而去的马车跺了跺脚。
贱人!她迟早要桑淮生付出代价!
——
淮生合着眼惓惓地斜倚着休息了会,车马行到皇城将过宫禁时才睁开眼打起精神来。
华服繁琐,头面精美却累赘,淮生感觉自己脖子都快被压断了,耐着性子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打量起这座前世困住了自己一辈子的皇城。
亭台楼宇,飞阁流丹,天色未晚却灯火长明,如沐星河。
这便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天色昏暗,远远的宣政殿合着天上稀稀落落的云矗立在最高处。
淮生走进这里后总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像是一步步走进了满是獠牙的怪兽张开的大嘴里。
“桑大姑娘,这边请。”
内侍领着淮生往文华殿方向还未走几步,瞥见迎面来人时,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大礼。
“恭迎裕王。”
来人轻裘缓带,玉冠束发,如琼枝玉树自带天家威仪。
清隽白玉般的脸仿佛上好的艺术品,眼角眉梢都含着矜贵。
淮生认得他,裕亲王谢以珵,当今圣上的幼弟,大越的战神,令南蛮西夷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只是英雄命短,前世的谢以珵也是在荷花宴后便去了边疆,三个月后殁于与西夷的一场战役中,自此南蛮西夷愈发猖狂放肆。
史书记载,盛安十七年,裕亲王薨,帝大恸。
淮生见谢以珵行至跟前,忙福了福身子:“臣女见过裕王。”
眼前人脚步未停,抬起鸦羽般的眼睫打量了一下淮生:“免礼。”
声音清越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淮生直起身子时谢以珵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
茂林修竹,可远观不可亵玩,便是淮生对他的印象。
——
再转过三间偏殿便是文华殿了,淮生别了内侍,甫一进殿,迎面扑来的就是丝丝凉气。
才至初夏,就已摆上了足盆的冰,天家富贵。
淮生正要去找寻自己的座位,忽而听到身后一声惊喜的呼喊。
“阿生!”
微怔间一位粉色华裙的娇俏女郎亲亲热热地挽上淮生的胳膊:
“可想死你了。”
淮生一目不错地看着面前人清丽的脸庞几乎要落下泪来,不是记忆中嫁为人妇的沧桑憔悴,而是被家里千娇百宠的鲜妍少女。
她在京中贯来有娇纵之名,闺中好友满打满算也只有苏眠画一人。
前世苏眠画嫁给了心仪的表哥,可那人早已心有所属,又舍不下苏眠画的嫁妆,生生将她拖死在后宅。
太傅府宠的无法无天的嫡孙小姐,竟死于难产大出血,死前也没能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眠画似乎感到了淮生的心绪不佳,抬起在好友肩膀上蹭来蹭去的脑袋:
“阿生,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那个侧夫人又欺负你了?”
淮生忍住眼眶的酸涩:“没事的眠画,就是见到你太高兴了。”
“好啦阿生,听说今天裕王殿下和四殿下也会来呢....”
淮生看着说的眉飞色舞如小麻雀般的苏眠画,头一次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如今一切还未晚,都还来得及。
苏眠画拉着淮生坐到自己旁边,刚想再叽喳几句,忽闻得一声通报:“皇上到。”
连忙噤了声,和淮生一起跪下了:“皇上圣安。”
淮生悄悄扫了一圈,只能觑到一双降龙云纹的靴子,忙收了眼,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敛去。
那靴子主人沉重缓慢的步履一步步在殿内回响,似是终于走到了至高位:“请诸君落座。”
眠画拉了一把淮生,她不禁觉得今日的好友有些奇怪,虽说礼仪沉稳些许,可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是在家受欺负了?
淮生则完全没注意到好友含着担忧的目光,只顾着高台上恭敬立在盛安帝身后的谢安辞。
见谢安辞上前和盛安帝说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只恨不能生啖其肉。
突然,淮生感受到来自另一边一道凌厉如鹰隼的视线。
谢以珵早在淮生抬眼时就注意到了她满含恨意的眼神。
可这样一位娇滴滴的贵女,到底能经历什么,受多大的委屈,才会在这种场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她恨的人是谁,陛下,娘娘,还是谢安辞?
对上谢以珵探究视线的那一刻,淮生立刻垂下了眸子。
谢以珵眼见着那艳若桃李的脸上一瞬间就隐藏了全部的情绪,更加心惊起来,小小年纪尚且还在闺阁中,就有如此的敏锐度,假以时日必能成才。
他招手喊来身边的侍卫,吩咐去查一查这位永平侯府的大姑娘的生平,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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