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想见我?”望舒靠在床边,略带诧异的问。
“就是你和琼华妖尊一同带回来的两位人族修士。”菖蒲老老实实地回。
“你确定是两位?”望舒可还记得,承桑那位师叔,对妖修很是不屑,竟然会主动来探望?
菖蒲应诺开门。
“让他们进来。”承桑那位师叔瞧不上她们,但承桑舍命相帮她和师傅,这点面子她理应给。于是直起身,由菖蒲扶到软榻上坐着。
茶烟袅袅中,满室皆静,虽有合力脱困之事,但之前的龃龉仍未消弭,诡异而尴尬的气氛不断蔓延。
望舒瞥向承桑,这位说了几句恭祝早日康复之语后便一直端坐,显然不是此次会面的提起人。
望舒只得把目光转向他师叔。
中年修士脸色变幻万千,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憋得通红,率先开口:“我道号虚玄,之前实是我无状,妄下定义,经蛟龙一役方知道友高义,今日特来致歉。”
“此话严重了。”望舒回。她说的是实话,虚玄虽此前瞧不上他们,但并未实际做什么,而且更重的话没说出口就被承桑压下了。
虚玄道:“你们可以不怪责,但我不得不说。此前承桑师侄虽阻了我的话头,却没有涤清我心中的偏见。”
话头一起,虚玄方觉这些话也没那么难开口,渐作涛涛不绝之势:“不瞒道友,我修行百来年,一直囿于成见,凡心未尽,实枉称修士,直至蛟龙一役才意识到我错得多离谱。”
听着话中的微涩,望舒的心随之动容,渐生敬佩。此人虽在某些认定的事上固执,甚至冥顽,但像他这般能自省并付出行动的修士,仙族妖族也不多。
“其实,此次前来还为道谢。”虚玄语毕,站起身拱手郑重行了一礼。
望舒不明就里地抬眸。
“我因心境所困,多年来修为难得寸进。此战顿悟,已然破境,故特来致谢。”虚玄坦然告知。
望舒诚恳举杯道:“恭喜。”
言笑间,之前的些许不愉尽褪。因望舒尚需静养疗愈,承桑和虚玄两人很快告辞离去。
目送两位修士走远,望舒垂眸看着杯中倒影心中仍嗟叹,对比其余灵族,人族修士寿命不过须臾,却可堪破仙魔神妖各族皆受困的族异之别,这年龄和见识果然不完全关联。
*
午后阳光正好,洒落于花篮里刚摘的野花上,像涂了一层金粉。
窗户照例支起半扇,清风徐来,带着日光的和煦和花卉的清香,吹动屋内层层帷幔。
望舒满是郁闷地打落飘到面前挡眼的帷幔,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数日,好不容易可以下床,结果一来就要喝苦药和面对某人。
望舒抿了下勺尖,苦味顿时在唇间炸开,忙不送丢回碗里,侧颜瞥向一旁静坐着看书的君昭道:“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君昭翻过一页书,目光由上至下浏览,淡声回:“我不觉得。”
“不信,你把脉!”望舒撩开袖子,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她现在真切的希望君昭能快些回鸿蒙宫去。
君昭微抬眸看了眼,漫不经心垂下道:“你能运转功法数周,而丹田处毫无阻碍时再说这话。”
——她不能。
这次是生死危局,虽捡回了一条命,但她伤势甚重,走动都难,何况练功?
可这段时间她既要哄着君昭,又要防着小姨和琼华妖尊发现君昭的身份,过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实在是进退两难。
要不然……望舒心里忍不住想,窥觑君昭脸色。本来就是不动声色的性格,如今脸还被面具遮去大半,更瞧不出半分情绪。
“不许让她们知晓我的身份。”君昭眼神洞若观火,顷刻间就让望舒的内心思虑想法皆无所遁行。
“可……”望舒犹疑。
“我不建议你和她们解释,但如果你想,我不阻止。”阳光在他眼眸处投下扇形阴影,阴影之下眸里看不见半分起伏。
“总要一试。”望舒利索地灌完苦药,便去拿拐杖。
琼华妖尊正在看望舒之前的木雕。
她摇曳着浮云流火扇,时不时以扇尖轻轻翻动那些造型古怪的凿木器具。
看来她这徒儿不仅在法术修炼上天赋不错,在手工上也颇有造诣,不若过些时候让她试试炼丹筑器?说不准也能取得些成果。
望舒杵着拐杖吃力爬上台阶,单手推开门扉。
吱呀一声响,琼华妖尊抬眸去看。
然后就瞧见自己的小徒弟一点一点艰难地往里挪。连个帮把手的人都没有。
脸色顿时一沉,冲过去扶住望舒手臂,沉声问:“那小白脸儿呢?”这小白脸虽比端恒有情有义一些,但未必太不懂得知冷知热。
越想越气,琼华妖尊握住浮云流火扇的手,力度不断加重。
望舒轻抚琼华妖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轻咳一声,方呐呐解释:“我和他属实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生死关头他仍对你不离不弃?”琼华妖尊闻言嘘起眼看向望舒,言语中全是不相信。
这个问题确实难答,望舒昧着良心,终于想到了一个答案回:“他人比较善良。”
琼华妖尊抬眸,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编个好点的理由。
望舒只得干笑。
“你给我说实话。”琼华妖尊扶着望舒坐稳,便丢开手。望舒对君昭没有像对曾经的未婚夫端恒那般热忱是真的,但两人情谊不同寻常也是真。
“其实……”望舒犹豫许久,才厚着脸皮继续道,“机缘巧合之下,我曾对他有相救之恩。”
这个理由稍微好点,琼华妖尊示意望舒继续往下说。
陷入回忆之中,望舒低垂的目光顿时悠远起来,她不自觉想到上一世,语气轻而慢:“那时候他刚对付完一个魔头,身负重伤,我遇见他时,他浑身上下都被血泥包裹着,脸上也是。我恰巧路过,便给了他一颗丹药。”
这或许就是君昭前世给出那一剑的原因吧,望舒垂眸中不自觉揣测。
琼华妖尊听完,思忖片刻,自以为抓住了关键词,语气愈发不佳:“所以如今真正的原因是你嫌他容貌不复从前,想——抛弃他?”
这她哪儿敢啊?!望舒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
琼华妖尊却把这当成了望舒心虚的表现,循循善诱:“男人的脸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品行。这小子性子固然冷淡孤傲了些,也不通人情,却肯为你低头,大难当头亦不愿弃你而去。如果要选一个道侣,他算不错的。况且脸毁了算什么?我青丘灵药众多,寻医者诊治便是。”
“他没毁容!”望舒终于逮住机会道。
“他没毁容,会戴面具?”琼华妖尊反问。
“他仇家多。”望舒毫不犹疑道。这不算谎话,君昭斩杀危害九荒族类数万众,如何能不被人记恨?
琼华妖尊闻言沉默,眼神定定的落在望舒脸上,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过了许久,琼华妖尊喟叹:“如今九荒风云变幻,青丘本就势弱,若想屹立不倒,必须培育强者。而我九尾一族所习之秘法,若想进益快,需要合修。我判断,他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合修之道主要利在狐族,但男方身为炉鼎,与望舒毕竟亲密非常,如果要加以谋害,比起旁人总会多几分机会。
选一个根基浅,又对望舒情真意切且品行端正的,哪怕后续两人情疏意淡,也不至于遭了暗算。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因缘,望舒瞳孔微张,脸上不自觉爬满绯红。
可哪怕真有此方法,恐怕九荒四海也无人敢打君昭主意。这根本不是找人修炼,这是找死!
“你如果确实不喜欢他,不妨考虑考虑人族那小子。”琼华妖尊瞥了眼望舒神色,忽又开口。
——这样也行?!
望舒瞠目结舌。最近小姨和琼华妖尊拼命的把君昭往她身旁塞,她还以为君昭是她们眼中的不二人选。
不知道堂堂帝尊,若有一天知道自己曾经只是别人预想鱼塘里的一个,心里会作何感想?
“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琼华妖尊在望舒身旁随意捡了根凳子坐下,“不喜欢了,好聚好散便是。只要你别像对望端恒那般要死要活就行。”
一直等到天色昏暗,琼华妖尊对小徒弟的教诲才结束,让菖蒲扶着望舒回去。
望舒踏进房门,抬眸便看见烛火摇曳中,君昭仍坐在屏风后看书。
“如何?”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君昭语气淡淡地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帝尊竟有了这许多的好奇心?
望舒听了一下午的课,脑瓜子嗡嗡作响,思绪飘忽地想。
没听到回答,君昭从书页上挪开目光,轻飘飘地瞟向望舒。
思及琼华妖尊今日告知的真实打算,面对一个还不知情的“炉鼎”,望舒莫名对君昭多了一丝同情,她斟酌了下语言答:“您说的对。我确实不该去解释。”
“嗯。”君昭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合上书起身。
“今晚不用喝药吗?”望舒环顾四周,没找到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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