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湫时站的位置往里,是一扇闭着的窗户。刚刚她们来时,那扇窗户紧闭,并未打开。
夕阳西逝,月上枝头,沈湫时抬头对着漫天的星星发呆。
海上的星星比平日看得更大些,也更亮些,似乎只要伸出手,便能捞到满手星光。
沈湫时伸了伸手,试着往上想把星星摘下,却只抓了一把空。
青芽和绣儿正听着说书,都没注意到沈湫时的动作。被自己傻乎乎的动作逗笑,她弯着眉眼收回了手。
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响动,沈湫时鬼使神差地往过道最里处那扇窗户看去,正好看到陆衡站在窗前。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转头,目光不期而遇,彼此对视之际,都怔愣了一下。
沈湫时心下懊恼,也不知自己的傻动作被他看去了多少,趁对方怔愣之时,她率先收回了视线,颔了颔首,便快步往自己客房方向走,两个丫鬟见状,不明所以,赶紧追了上去。
陆衡这几日寸步未出房门,这两月在仙游查到的东西倒是不少,只是证据零散,便是偶有一些蛛丝马迹,也总是遇到各种阻碍,似乎后面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他难得有些焦头烂额。
这几日,他沉下心,细心回忆着遇到的每一处异常,一点一点拼凑着真相...只是越推演越心惊,有些东西,还得回建宁才慢慢捋清楚。
今夜,窗外热闹异常,他头脑里的一团乱麻稍稍捋顺,从书案边站了起来,想看看窗外的人在欢呼什么。
只是没想到,一打开窗,那个平日故作镇定的小女孩正侧对着他,在星辉下抬头仰望着。
她靠在船檐边,罗裙随风飘曳,整个人浸润在月光里,一时间让人觉得她有些虚幻。
忽而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空。
抓了空她也不恼怒,反而笑意瞬间在眉眼间积聚,灵动可爱。
想摘星星?
呵,到底还是孩子。
才多点大,却总在人前装得一副深沉模样。
下属往里走了进来,陆衡正欲转身,却不甚碰到窗沿,一声细响后,那女子朝他看了过来。
她眉眼间的笑意还来不及收起,星光点点碎在她的眼瞳里,眼神亮的惊人。
当她看清楚他后,她嘴角的笑意瞬间敛起,果然又变成平日疏离淡漠的样子。
下属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不知道听到什么,男子眉眼愈发凛冽,像是一把淬着光的冷剑,随时准备出鞘。
倏尔,他微微垂眸,在转身前将通身沥雪凝霜的寒气敛去,只是眼底依然残存狠戾、孤傲,高冷。他就站在那,像是一座皑皑孤立的冰山,坚硬无比,似乎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无法让那抹冰凉变得炙热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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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在第二日晌午抵达建宁码头,即将到达时,沈湫时扶着老太太走出船舱,在甲板上等着船只靠岸,小厮和丫鬟们则忙着清点收拾行囊。
终于不用在水面上飘荡,老太太心情也活泛了许多,站在甲板上发出一声感叹:“还是想念脚踩地的感觉啊。”
沈湫时笑着说是,抬头往岸上看,码头上人来人往,有忙着扛活的,有做生意的,边上停了好几辆马车,大概都是来接规程的人。
底下有好几个人朝着她们这个方向招手,沈湫时定睛一看,正是父母亲和几个哥哥姐姐。
快两年没相见,终于等到老太太她们回来,沈昌原一行一看到她们就迎了上来,站在码头边等着。
许久没见家人,沈湫时也有些想念她们,眼眶红红的,朝着他们也挥了挥手,老太太此时虽劳累,看到他们也极为开心。
过了一会,船只靠岸,刚停稳,船夫便搭起板子,船上的人拿着行囊迫不及待地踏上板子往岸上走。
沈湫时扶着老太太往前走,板子本就不大,后头有个小孩突然往前冲了上来,沈湫时被推了一把,好在绣儿在后面及时托住她,才不至于摔倒。
小厮们往马车上装着行李。沈昌原和林氏过来搀着老太太,暖言细语问着归程是否顺利。
码头毕竟人来人往,不方便叙话,沈昌原见老太太和沈湫时满脸倦色,待行李一装好,一行人便上了马车赶回沈府。
老太太到底是累着了,回到沈府,午膳也没心思用,喝了小半碗粥后,便打发众人回去了,沈湫时便也带着两个丫鬟回自己屋里休息。
虽已开春,建宁前几日还落了两日雪,刚刚回程的马车上沈湫时见路边还满是积雪。
房间里烧着火热的炭盆,丫鬟们一阵忙活,沈湫时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后,松散地靠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望着窗外的老槐树,走时还是秋日,老槐树还光秃秃的,四季更迭,花开花落,它又开始抽芽了。
绣儿从外头进来,看到沈湫时的头发还是湿答答披在背上,微微晕湿了中衣,忙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巾,顺了顺她齐腰的长发,轻轻给她绞干,绞的半干时又拿了临安带回来的玫瑰发油揉了揉发尾。
绣儿边揉边道:“姑娘这头长发养的真是黑亮,光滑如绸缎。”
沈湫时倚在踏上,绣儿手法好,头发被她顺的极舒服,火盆将屋内烤的暖暖的,睡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了,她半醒半寐虚应着。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撑着身子坐直了些,脸上仍是一片倦色,声音娇软无力:“早上看大嫂嫂肚子已经挺大了,估计很快便临盆了,我还没给小侄子备好礼。”
头发已经绞干,绣儿将布子放好,回道:“不是说还有一月吗?姑娘倦了,回榻上睡吧,别着凉了。”
还有一个月,那礼倒是可以慢慢备着。沈湫时起身往床榻走去,丫鬟将床帘放下后轻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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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建宁已经十来日了,这段日子,沈府倒是久违的热闹,一些亲朋好友听闻老太太终于从临安回来,少不得要过来拜访。
未及笈的姑娘不能出来待客,沈湫时乐得清闲,每日抄抄佛经,闲时便看看棋谱下下棋,与两个丫鬟捣鼓些吃食,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建宁的春日不像临安那般郁郁葱葱,寒冻抽丝拔茧不肯消退,早晚都还有些冷意,树木虽开始抽芽,但还羞涩地不敢长出枝叶。
清明将至,厨房采购回来一些新鲜艾叶,原本是用来熬汤驱寒的。
青芽从厨房领了一些回来,沈湫时听到后,吩咐她们去把艾叶磨了汁。
临安民间有一出名的点心,名为青团,便是用艾草汁为原料做的。
沈湫时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是常砚青在外头买来给她和沈湫梅吃个新鲜的。
青团软糯清香,沈湫时很喜欢,在临安的时候曾琢磨做着玩,没想到做出来后,长辈们都很喜欢。
正好这几日闲来无事,做几个青团吃正好。
绣儿将艾叶拿下去磨成汁后,混合进糯米粉里,揉成面团,青芽熬了一锅甜甜的豆沙馅,主仆三人在小厨房搞了一上午,做出了好几笼青团。
上锅蒸熟后,青团散发着清香的青草味,沈湫时吩咐她们给每个院子都送了一笼过去尝尝鲜。
沈湫时一下吃了三个,有些腻,温着一盏茶在慢慢喝着,主仆几人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盘算着下次再做点什么。
青芽倒是说了个好点子。
三四月正是梅子成熟的季节,梅子生吃过于酸涩,但若是做成蜜饯,酸甜脆爽,倒是个开胃的好吃食,或可酿些青梅酒,藏个一两年去了酒劲,过节时也可当果酒喝。
正在他笑闹之时,老太太屋里的香云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叫她过去叙叙话。
青芽服侍着她梳了发髻,只簪了一支白珠银簪,换上一套灰蓝色软缎百褶罗裙,素净淡雅,妆扮完,去了老太太所在的青苍院。
沈湫时到时,林氏和沈湫芸已经坐在厅上了,不知道林氏说了什么,沈湫芸满面羞云,扑到她怀里,娇声道:“女儿谁也不想嫁。”
她脚下顿了一下,沉思了片刻才抬脚跨了进去。
沈湫时行完礼后,老太太随手摆了摆,让她寻个位置坐下。
林氏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沈湫时,见她穿的素净,身上也无甚妆扮,想起她回来后对自己虽不亲近,却也是敬着尊着,做事也算进退得宜,内心颇有些满意。
不过这个五丫头,虽无首饰珠环妆点,可双目清湛有神,雪肤娇嫩,笑靥间清波流盼,倒是天生一副好颜色。
好在只是庶女,压不到自己女儿身上。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穿着殷红色仙鹤浅金缎褙子,左手上拿着一串菩提珠数着,边听着林氏说话,慈眉善目。
林氏笑着对她们说:“你大姐姐疼你们,昨日差人送了口信来,说今年的春日宴,她亲自携你们一起去瞧瞧。”
建宁的春日宴可谓久负盛名,每年约莫三月末四月初,长公主府便会将春日宴的请帖发到建宁各官宦家。
长公主是先王最宠爱的女儿,封号端华,听闻年少时娇纵无比,却长的倾国倾城,追求者不断,轶闻也颇多,其中最为有名的一段,便是当今驸马与当时的邻国皇子两男争一女的故事。
不过这朵娇纵肆意的富贵花,最后还是由当今驸马,也就是前宰相之子叶寒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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