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崖在竹篱外,轻轻抚着一朵蔷薇柔嫩的花瓣,迟疑许久,终于还是不敢擅自进入。
傅雪客其人,看面相,真真是陌上人如玉,通身透着书卷气,分明是一张温雅柔和的面孔,却又因为左眼角下的一点殷红小痣,平添了不知几许风流。他这般文弱没有攻击性的相貌,往往给人第一印象,便是很好说话。诚然,傅雪客的确不是难相与之人,傅雪客只是很执拗。
但凡是傅雪客认定了的事情,纵是南墙撞破,他也绝不会回头。
而眼下,傅雪客正是讨厌云青崖的时候。云青崖从前自然是不知傅雪客性子的,可后来,他们同床共枕了七载光阴,要是云青崖还不了解傅雪客的性情,那他真是不用活了,自己一早把自己扬了的干净。
——雪客正在气头上,他若是再敢没礼貌的长驱直入,岂不是刻意讨嫌?
果不其然,傅雪客才走出屋门,抬眼看见了云青崖,神色立刻便不对劲了。
穆惟初跟着缩在傅雪客身后,有些畏惧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云青崖。穆惟初是外门弟子,又不能正经修行,与下人杂役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消息闭塞,连救了自己的傅雪客究竟是何方神圣,都没弄清楚呢,更加不用说是从未见过面的云青崖了。
穆惟初只是凭借着体内那一块鸡肋的剑骨,感应到云青崖这个陌生人,非常的强大,以及……对他并无善意。
没有善意,也没有必杀的恶意。只是令穆惟初本能的畏惧而已。
于是,穆惟初立刻又往傅雪客的身后躲了躲。
傅雪客并未想的太多,他只当是云青崖的一张冷脸吓坏了孩子,故此也不多管,只是生疏客气的问云青崖道:“凝光君亲自前来,可是有事?”
云青崖陪着小心,轻声回答道;“无事。”
他想了一想,又添一句:“只是想来看看你。”
傅雪客冷淡的道:“那倒很是不必。在下在此处住着,屋子是自己搭的,草木是自己栽的。一应物品,也皆是自己乾坤袋里的东西,不曾动你天一宗毫厘,待得离去时,自然也会自行拆了,绝不留着惹人厌烦。倘若一定要算,不过只是借了你与明峰偏峰的一块地。这租金凝光君若想算,也是可以算进去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在下绝不多话。”
云青崖被傅雪客的话说得一噎。好一会儿方才想起,傅雪客说的是不久以前,云宛颜对他“善意”的提醒。
要说那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云青崖常常佩戴的一枚玉佩忽然找不见了。那玉佩并非法器,单纯只是一块灵玉雕琢而成的玉佩而已,唯一特殊的意义,便是那是云青崖入门时,他的师尊赠与的。
而那块玉佩,最后是在傅雪客的身上找到的。
傅雪客说这是自己无意间捡到的,因为见云青崖佩戴过,所以正准备去还给他。傅雪客说的是实情,只是听起来,真的非常像是胡编乱造的谎话,且编的很不严谨,漏洞百出。
云宛颜道:“这块玉佩,昨日午后便不见了,你到今日上午,方才捡到?”
“你说你是捡到的。那我问你,你是在何处捡到的?”
“山后的乱石坡上?傅先生,您说什么呢?我师弟这几日,可从未去过后山!”
傅雪客被云宛颜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的百口莫辩,他去看云青崖,云青崖却只是惯常一张冷脸,不发一言。傅雪客心头忽然涌起一阵疲惫,他道:“便就算是我拿的,可这玉佩也不过只是一块寻常玉佩,我要拿它做什么呢?”
“雪客哥哥,你当真不知道吗?”
先前还咄咄逼人的云宛颜,此刻却忽然柔弱委屈了起来。云宛颜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与云青崖十分相似的玉佩,娇滴滴的同傅雪客解释道:“这块玉佩,是家父给我与师弟的入门礼物。料子是同一块料子,只是分别刻了各自的名字而已。……雪客哥哥,这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家父留给我们的一点纪念,你又何必因为一块相似的玉佩而嫉妒呢?”
傅雪客:“……”
傅雪客真的是受够了云宛颜的表演了。他将玉佩丢还给云青崖,疲惫的道:“不论是定情信物还是师门信物,总归都与我没有关系。凝光君,看好你自己的东西。”
云青崖握住那块玉佩,玉佩触手生温,也不知是那灵玉当真玉质太好,还是因为沾染了些许傅雪客的体温。
那时,云青崖其实很想说,不过只是一块玉佩而已,能值什么?
难不成他丢了玉佩,便不是他师尊的弟子了么?
可是傅雪客已然一转眼远去,连缩地法都用上了,此刻早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便是云青崖想说,也无人愿听了。
云宛颜对玉佩事件忧心忡忡,看着云青崖,几番欲言又止,直到云青崖皱眉让她有话直说,云宛颜方才提醒云青崖道:“我知道,你们是道侣,但是……你看,你们两个人住在一处,倘或真的少了什么东西,一旦分辨不清楚,就要产生误会。青崖,你不要怪师姐多嘴,自己的东西上边,还是留些印记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天色暗沉,半日时间过去,傅雪客自幼养成了习惯,如非要事,绝不会夜不归宿。云青崖并没有回答云宛颜,他心神一动,起身推门出去,正见傅雪客恰好回来,却是再没和他打半声招呼,径自便回了自己的偏房。
这倒真不是傅雪客故意偷听,只是云青崖住的屋子是普通的屋子,云宛颜说话声音又没压低,他就算不想听,那声音也仍旧刻薄的往他的耳朵里面钻。
云青崖的确对情绪感知麻木了一点,但傅雪客真的生气了这一点,他还是察觉得到的。
只是云青崖并不会往深处想,故而,也不曾想到,傅雪客便是在这时,生出了要搬离他身边的想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后再有矛盾,也不过只是加深而已。
傅雪客就算再知道自己清白,也抵不住别人将他当贼来防。
与其弄得这样难堪,还不如乖觉一些,他自己早早搬走了干净。
……
云青崖垂眸,抿唇沉思片刻,方开口道:“你我既然结为道侣,那么我的一应所有,自然都是你的。”
“与明峰是你的。还有些许私藏,也都是你的。租金一项,实在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傅雪客闻言,不禁“呵呵”笑了一声。他道:“别。千万别。你的就是你的。在下虽不及天一宗家大业大,手头却也不短,凝光君的好意,傅雪客承受不起。您有什么家私,还是交给云仙子保管,更为妥当。”
云青崖:“?”
云青崖道:“雪客,你这话从何而来?她是她,我们是我们。自家的东西,哪里有交给外人的道理?”
傅雪客冷声道:“谁和你是‘我们’?而今你我这道侣的身份,是为了场面。不日和离之后,便是再无瓜葛。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么!难道客客气气的不好,非得把丑话摆在明面上,凝光君方才满意?”
云青崖:!
云青崖哪里敢对傅雪客不满意?
他一面惊慌于傅雪客生气了,一面又不禁有些欣慰,傅雪客还会对着他生气。
要知道,前世最后的一段时间,傅雪客同他,已然是无气可生了。
甚至,他们连交流也很少有。
云青崖单方面是想要和傅雪客说话的,但傅雪客身心俱疲,早与云青崖无话可说了。
那段时间的傅雪客,就像是尊人偶,冷寂又麻木。云青崖真的是怕了那种状态下的傅雪客。
他想要和傅雪客解释,但是现下这样的情况,傅雪客大约也是听不进他的解释的。
……何况,云青崖自己也知道,他嘴笨。
许多时候,他分明是想要好好说话的,但最后说出来,就是会莫名词不达意,越说越糟糕。
思量一二,云青崖决定,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直接付诸于行动,比较的实际。
于是,云青崖解下了自己身上系着的绳结,果断的将背后那粗壮的荆条抽了出来,握在手中。
傅雪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愣住了。
云青崖本就比他高,此刻两人又隔了数米,因此,傅雪客先前,还真没注意到,云青崖居然在身后,藏了那么粗那么长的一根荆条。
傅雪客第一反应是退后了半步。他几乎气笑了,问云青崖道:“怎么,你难道还想要打我么?”
根据傅雪客对云青崖的了解,云青崖打他倒是真不至于,毕竟上辈子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也只是把他强行用玄铁链锁起来而已,打人是不会打人的。但谁知道呢?没准这辈子,云青崖就进步了呢?
看着傅雪客满眼的警惕,云青崖禁不住心中泛苦。他摇摇头,解释说:“你打我。”
傅雪客不解。
他什么时候打过云青崖?
云青崖于是提醒他:“负荆请罪。”
傅雪客:“……”
傅雪客拒绝,他说:“很是不必。凝光君若有此意,还是请回吧。”
云青崖继续摇头,说:“不要。”
“这荆条,倒也有些分量。”云青崖想了想,说道:“雪客若觉打着手酸,我愿自罚,绝不劳你费力。”
说罢,一掀衣摆,直直便在竹篱外跪了下去,那荆条被施了法术,浮动在半空,眼看着是真要打下去的样子。
傅雪客只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飞身掠过小院,伸手推开竹篱,一把握住了那根荆条,不无愤怒的叱问道:“云青崖,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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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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