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这辈子睁眼,温梓童就暗暗幻想过千百种与李玄愆重逢的场景。或娴静,或惊艳,却独独没有像眼下这般狼狈的。
她与李玄愆四目相接,只对视片刻,便觉脸颊发烫,既而面带羞赧的低下头去。口中喃道:“无……无碍。”
李玄愆的目光落在她凌乱无比的发髻上,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过头去看眼比她还要狼狈的连今瑶。
刚刚连今瑶被他格挡了一下,险些摔倒。幸而李桓及时用手撑住了她,才没有让她出个更大的丑。
而此时,李桓的双手却好似长在了连今瑶的腰上一般,迟迟没有收回的意思。被李玄愆这样一看,他才如个做错事的孩子,立马将手放了下去。脸上也是微微泛起红晕。
李玄愆自然早知这二人关系,也不欲说破,只道:“六弟,劳烦你带那位姑娘下去整理一下。”
李桓忙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带着连今瑶离开人群。
李玄愆又转身看着温梓童,温声道:“劳烦姑娘也跟我来。”
温梓童隐隐觉得如此似有不妥,可一双脚却好似有自己的主意,鬼使神差的就跟在了李玄愆的身后,往人群外走去。
目送着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姑娘,在两位皇子的护送下离开,众位千金贵女的心下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刚刚一切她们都看在眼里,四皇子待温姑娘倒算客气守礼,可六皇子待连今瑶,就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而她们此前得到的消息,便是今日贤妃娘娘要给六皇子挑选皇子妃。可如今看起来,六皇子却似与连今瑶早就相识,大家免不得窃窃私语起来。
一位千金直言不讳道:“我怎么瞧着六皇子与连家姑娘,好似关系不一般啊!”
另一位也点点头,语带不满道:“说不定坊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们二人……”她没说下去,周边人却是都明白了意思。
立马有人接言道:“那这是拿我们当什么了?既然私下早已选定,又何必办这场宴会,拖这么多人来给连家姑娘抬轿?!”
在众人愤愤不平的目光下,两对儿皆已走远。
温梓童跟在李玄愆身后,心下默默为这样的重逢场景感到悲伤。她悄悄抬头,偷看着李玄愆的背影,暗暗猜测他此时心中是如何想她的?
可谁知她只是偷看了这一眼,就恰巧碰上李玄愆回头!吓得她立马又将头低了下去。
本来不躲还好,这一躲倒是越加显露出她的心虚来。李玄愆不由得就笑了,也不欲令她尴尬,只将头转了回去,错开她道:“姑娘刚刚可有受伤?”
温梓童默默摇头。
可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她再抬眼才发现李玄愆早将头转回去了。便只得开口回了一遍:“没有受伤。”答这话时她脸羞的通红,毕竟今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劳得他关怀是否挂彩。
楼阁的二层可观景品茗,一层则有数间厢房可供临时休憩。李玄愆便将温梓童带入其中一间,道:“姑娘且在此稍等,我已命人去贤妃娘娘身旁找一位女婢过来伺候。”
“是,有劳殿下。”温梓童福了福身垂着眼帘道。
李玄愆微微扯动唇角笑了笑,温梓童又尴尬道:“刚刚是我们几人不懂事,让四皇子见笑了。”
听了这话,李玄愆却倏忽一怔,“你认得我?”
刚刚她只是唤他殿下尚可解释,毕竟衣装很容易认出身份。可她竟然还知晓他行四!
温梓童恍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是刚刚听其他贵女这样唤的,难不成错了?”
李玄愆迟疑了下,之后淡笑着摇了摇头。方才眼中闪过的光华,却是迅速消散了。转而是一抹失落的情绪。
刚刚那一瞬,他当真以为她与他一样……果然人是不该太过贪心的,这样已是极好。
女婢很快赶来,同温梓童进了屋,帮她重新梳妆。
李玄愆就站在屋外,原本是背对着,过了一会儿却是忍不住转过身去。透过半掩的窗子,看着正坐于铜镜前梳妆的温梓童。
一头乌发披泻而下,如同上好的玄缎,没有一丝毛躁。发梢儿直直扫到腰际,让人忍不住在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多留恋几眼。
这女婢倒是心灵手巧,虽不似椒红那样有自创花式的本领,却也会依葫芦画瓢。刚刚温梓童去给贤妃请安时,便因着发髻的特别,诱得她偷看了几眼。原本正想着回去后找人试试手,不想这么快就来了机会。
温梓童看着铜镜里与她来时相差无几的发髻,心里满意的很。可是转头时看到窗外李玄愆的背影,又是一阵心虚袭上心头。
上辈子她过的荒唐,原本这辈子想以娴静驯顺的面目示人,却不料见面之初就留下了这种印象。只是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只能想法子尽量使他改观。
她起身低着头出了屋,走到李玄愆身后,再次福了福身子。略带歉疚的说道:“给四皇子添麻烦了。”
李玄愆慢慢转过身来,温声道:“无妨。”之后又细端了端她的发髻,然后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
他将东西递到温梓童眼前,温梓童见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的那两只金步摇,不免有些意外。刚刚在小桃林时太过混乱,她甚至记不得是何时丢的,更不知李玄愆是何时捡起来的。
她将金步摇接过,再三道了谢,正要将那东西收入袖袋时,却听李玄愆问道:“姑娘为何不戴在头上?”
温梓童愣了下,也没说话,只听话的放弃了将那步摇收起,改而往头上簪去。可奈何这里没有镜子,她笨手笨脚的始终不得要领,差点又将好容易梳起的发髻弄乱。
李玄愆见状,便伸手从她手中接过步摇,要代她簪上。他一手撩着宽袖,一手捏着步摇往她头上簪去。柔软的衣袖面料,扫着温梓童的脸颊而过。
在他身子前倾与她贴近时,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待李玄愆将金步摇帮她簪好,垂眸时恰巧看到她轻阖着双眼,不由得动作一滞。那一瞬,一股莫名的冲动涌至心口,他将脸默默靠近……却在下一刻又警醒过来,立马放弃了那股邪念退了回来。
上苍怜悯,许他一世重新来过,这样的机会他不可再行差踏错。万不可轻举妄动,将她吓跑。于他而言,她是他上天入地想要拥入怀中的人。可于她而言,他不过是她刚刚认识不足半个时辰的陌生人。
李玄愆将两袖负至身后,清了清喉咙。温梓童也立马张开眼睛,谨慎的看他一眼,再次道谢。
李玄愆让她无需如此多礼,又道已是午宴时辰,请她直接移步月华厅。
先前为温梓童梳头的那个女婢,依着四皇子的吩咐,直接将温梓童送去了月华厅。之后便回了贤妃身边复命。
此时的贤妃娘娘已然知晓了刚刚在小桃林发生的打斗,又听女婢回禀了伺候温梓童重新梳妆的事,不仅心下生疑,“温家姑娘和四皇子之前是认识的?”
那女婢摇摇头,恭敬的答道:“依奴婢看着不像。”
贤妃就更加奇怪了,四皇子可不是个爱凑趣儿的性子。“既不是旧交,何须如此自惹麻烦?”
那女婢继续摇头,“奴婢不知。”
贤妃只得再问她几处细节,待经过原原本本全听完后,眯了眯眼,好似终于琢磨出点味儿来。
刚才温家三位姑娘来请安时,虽然她不怎么耐烦,却也瞧见了那温家四姑娘的一副好模样。纵然四皇子是个眼高于顶的,可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岁,对个貌美的姑娘一眼定情倒也算不上奇怪。
如此一来,贤妃娘娘便要好好打一打自己的算盘了!
先皇后走了这么多年,皇上寝殿里挂的仍然是她的画像,最疼的也始终是她的儿子。朝中大臣早就猜测皇上欲立四皇子为太子。
特别今年四皇子行过及冠礼后,皇上没有给他赐下任何封地,大家更是笃定了之前的猜测。
这许久以来,皇上始终在为四皇子物色合适的皇子妃,指不定就是想在赐婚的同时宣召立他为太子!若是果真让皇帝为四皇子择到了一门得力的亲事,那四皇子便如虎添翼,太子位坐得更稳了。
所以当下,贤妃最想做的便是毁掉这个如意算盘。如今难得发现四皇子对一位姑娘有了兴趣,且这姑娘的父亲仅仅是空有爵位,并无实权的平阳侯。这桩姻缘可就太附和她的利益了。
这时,有女官进来催促:“贤妃娘娘,大家都已经到了月华厅,只待您过去主持午宴。”
贤妃娘娘笑着伸直两条胳膊,缓声道:“更衣。”
呵呵,都说棒打鸳鸯的是恶人,那这回她可要好好做一桩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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