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步入虚无,仿佛置身一片冥昭瞢暗的混沌。温梓童觉得头脑陷入昏沉,之后又在晦明之间快速轮转……

前一刻耳畔还是男人低抑的呜咽,后一刻就成了女子的嘁嘁喳喳的声音:

“素容,我是没有你的慈悲脾性。”

“那个姓罗的婆子,分明就是欺负咱们姑娘没有亲娘在身边疼!”

“迟早我要把她苛待咱们姑娘的,全给讨要回来!”

……

一个丫头不厌其烦的怨叼数句,另一个沉稳些的才终于反诘她一句:“你呀~这都过去好几日的事了还记着?天天念叨一遍。姑娘在里屋睡着呢,你这是要把姑娘吵醒?”

经她提点,那个不管不顾的丫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莽撞。立马伸手虚掩上嘴,翘首谨慎的往里屋看了一眼,见姑娘还安然睡着,这才回过头来低低的追上一句:“欺负咱们姑娘的,我能记上一辈子!”

外屋的两个丫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而此时里屋的床上,温梓童睁开了眼。

一双又大又媚的桃花眼,怔怔地盯着头顶的架子床顶帐,一错不错的看了许久,那长长密密的睫羽才终于眨动两下,之后又继续发懵。

这床……不是她的凤榻。

温梓童侧过脑袋,看着屋子里的陈设,那双黑亮的眼眸渐渐睁的更大了!

床不是她的凤榻,房间也不是她的寝殿,一应陈设更是与东宫不占半枚铜钱的关系!可是这里她却异常熟悉……这是她出嫁之前,在平阳侯府的闺房。

楞怔间,外屋的一个丫头双手端着铜洗走了进来,温梓童的视线恰巧就落在闺门处。在看到来人的脸后,她不由得松缓下来,下意识唤了声:“素容。”

唤完这句,温梓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干哑的不行,也不知是多久没饮过水了。

素容露出个温婉又夹带担忧的笑容,轻声问道:“姑娘醒了?可是方才我们在外屋的说闹,吵着了您?”

原本她只是算着时辰温梓童快醒了,便将半盆热水预先备好,这样待姑娘醒来时差不多适用。可既然温梓童提早起寝,她便将铜洗放在架子上,又提起一旁的水瓶往里兑凉水。

看着素容在一边忙和,温梓童刚刚松弛下来的眉心复又渐渐凝起……

这是她的心腹婢女素容不假,可眼前的素容梳着双螺髻,灿若朝花,才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与她最后印象里的素容完全不同。

不待温梓童细思眼前状况,又有一丫头进了屋。那丫头便是先前在外屋与素容说闹的。她和素容一样梳着双螺髻,掌间捧着青瓷碟,碟上托的是青花缠枝莲纹茶盏。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至床前,身子一低,将茶盏送到温梓童抬手可及的高度,恭敬中又裹挟了一丝急切:“姑娘您快先喝口水,定是昨晚吃酒灼到了嗓子。”

刚刚她在外屋洒扫时,听见温梓童声音又干又哑,便急急去调了碗蜂蜜水。

温梓童压根儿没顾这丫头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脸便足够震惊了!这也是她的心腹丫鬟,名唤椒红。与素容打小伴着她在侯府长大不同,椒红是十三才进的侯府。

据说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没爹没娘,养在叔婶家中,一家四口挤着两间屋子。后来表兄娶了媳妇,家中着实容不下了,叔婶便托了牙行将她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当时也没想到能进侯府这样真正的高门。

其实她本名是“娇”红,只是做了下人便用不起这字,只得改了个“椒”字。不过这字倒也应了她的性子,辣丫头一个。

椒红也是跟着温梓童入了宫的,只是在她还做太子妃的时候便因犯了过失,赶出宫去了。

如今椒红又站在这里,还和素容一样都是在侯府时的打扮,饶是温梓童觉得眼前一切玄妙的不可思议,但她不得不承认,她这是重生了。重生在她尚未入宫,仍养在深闺的年岁。

“姑娘?”椒红见温梓童迟迟不接,语带温柔催促。

恍惚了下,温梓童坐起身来,伸手接过杯盏饮了口,顿觉喉咙的干涸得到了缓解。放下杯盏,素容便将绞好的帕子递到她手里。伺候她拭完面,素容正要去泼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个婆子的呼喊。

“四姑娘?四姑娘在屋里吗?”

“太夫人让老奴前来知会一声,今晚侯爷就要回来了!各房莫要急着开小灶,晚上都齐聚在花厅,为侯爷此次宿州办差顺利洗尘!”

一听这高亮的嗓门,温梓童的记忆彻底被牵回未出阁时,这是她祖母院里的罗嫲嫲。而罗嫲嫲口中的“宿州办差”,也让温梓童心念电转,捊清了些眉目。

是有一年,她父亲接了个协监宿州水利兴修的差事,不过这差事也就图个好听,虚挂头衔罢了。实际工程都临近收尾了,他才去宿州打了一圈儿转。前后不过十来日的功夫,便白捡了个功名。

不过照这样算来,她是重生回了及笄的那一年。

而在温梓童捊明白这些时,椒红已然腿脚利索的端着铜洗去到了门口,循声找准了方向,“哗啦”一下就将满盆子水泼了出去!

紧接着便听“哎哟”一声,那罗嫲嫲就跳起了脚!

适才那盆水朝着她下半身就浇了过来!得亏她老婆子腿脚尚灵,跳得快,这才没变成落汤鸡!不过那水还是将她的膝下,连带头回穿的绸面儿鞋子一并浇了个透彻。

刚进院子时还容光满面的罗嫲嫲,这会儿脸已如阴云过境般黑了下来。特别是当她抬头看见泼水的是椒红时,心里便十成十的笃定了这丫头是故意的!

这厢端着空盆的椒红,却是一脸茫然和愧疚:“哎呀罗嫲嫲,您是何时站在门外的?”

罗嫲嫲的无名火,登时从心下蹿至眼睛里!她很清楚椒红为何这样不待见她,不过是因着月初时一盒参的官司。

罗嫲嫲平日除了在太夫人院里待命,还监掌着侯府的药材库,每月初负责给各院分发些滋补的药材。便是年后照例盘库时,她发现库房余了去岁宫中赐下的三盒上等高丽参,于是便在这月初分发了下去。

拟定太夫人寿康院里一盒,侯爷山海院里一盒,剩下最后一盒倒是有些让她左右为难。因着这参是专赐与侯爷的,倒不必考虑二房三房。可单是长房这边,是给侯爷的嫡女,还是给妾室柳小娘,就有些不好拿捏了。

平日府里的药材发放有例可寻,虽说大多是按各房等分进的,不过也有一些特别疗效的药材会按需分配。故而罗嫲嫲便依凭着这点,将那盒参分给了近来有些脾虚的柳小娘。

谁叫她平日里也得了那院的不少好处呢?自己手上有点权限了,自然也想着礼尚往来回馈一些。

原本若只是这样,也叫旁人挑不出什么理儿来。可偏偏侯爷那几日生口疮,不宜用参,干脆将自己那盒也给了柳小娘。这样一来便成了柳小娘得了两盒,四姑娘这个嫡女却一盒没分着。

若是独一份的东西分偏便分偏了,可两份落到同一人手里,确实就让别院不舒服了。加之柳小娘院内丫鬟又都是眼皮子浅的,故意到处去炫耀。

说四姑娘是嫡女又如何,在太夫人和侯爷眼里,不还是比不过给侯爷生了宝贝儿子的柳小娘?

这话传到椒红耳里,可就不得了了,硬将这笔账记到了罗嫲嫲头上。不过罗嫲嫲混迹侯府几十年,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她还能叫个进府没多少时候的小妮子治了?

罗嫲嫲双手叉腰摆出气势,反驳道:“就我刚刚那声量,你能听不见?”她扪心自问,刚才那几嗓子不能穿云裂石,也能声振屋瓦了!

谁知椒红一听这话却笑了,柔声道:“嫲嫲说笑了!记得刚进府那会儿,奴婢还因冒失得过嫲嫲您的教诲。您说侯府不是遐州僻壤,做下人的在主子面前须得温声低语。想来嫲嫲方才就是猜道我们姑娘还没起寝,所以太温声低语了,奴婢在里屋才没听见。”

罗嫲嫲被这话噎得涨红了脸,却憋不出只字片语来回敬,叉在腰间的两只手也泄了气的收回去。

温梓童透过窗缝觑见这幕,唇边不由得淡出笑意:“这丫头,果然还是这么辣。”

身旁素容随着笑道:“她在姑娘跟前与在外人面前,可真真是判若两人。不过也得亏了她这身脾气。

府里见风使舵的人太多,奴婢又是自小受侯府培教束了心性,有时纵觉得姑娘委屈,也拿不出气魄去理论,只会抹泪。可自打椒红来了,她便看不得您受一点气,管谁苛待了您半分,都要被她狠狠记上一笔。”

听着这话,温梓童的笑意漾得更开了。

自打柳小娘生了儿子,的确府里下人都见风使舵,倾向柳小娘母子,怠慢她这个亲娘不在身边的嫡女。这与她在东宫时多像啊。

不过一想到宫里,温梓童的笑意便僵住了。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忧道:“就怕高门深宅里,容不下这等子率直任诞,我怕她日后会吃大亏……”

素容不太明了,温梓童也不欲细说,转身坐去铜镜前,拿起桃木梳慢慢为自己通发。三千烦恼丝,每梳一下都是思绪的翻腾……

上辈子因着椒红入府晚,所以温梓童在侯府时并没太拿她当心腹之交。直至入宫后,这丫头为了护主受了不少苦,她才看出她的衷心。只可惜她也只陪了她做太子妃的一段时期。

有一年温梓童小产,种种迹象便得宫人们皆疑是良娣的连今瑶所为。椒红气不过,一时失了尊卑冲撞了良娣,结果被告到姜皇后跟前,姜皇后赐她一丈红。

那晚温梓童拖着下红不止的身子,跪在殿外求李桓,最终才免了死罪,减为四十笞杖。

可一般女子生受下四十笞杖那也是去了半条命,椒红被抬出宫时,温梓童分不清她是生是死,只看到那血滴得一条长街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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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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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飞雨千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