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虽只是个府宴,花厅内却也摆了四桌席。长房、二房、三房的老爷夫人们,妾室姑娘们。
各桌人因着丫鬟无端的一声尖叫,将目光齐齐聚于太夫人所在的主桌。现下又听那丫鬟说出这等子直白的话来,男子们尚且还好,夫人姑娘们便有些忍俊不禁,还有几位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旋即又意识到失仪,立马拿帕子遮掩口唇,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偷偷瞟向柳氏和温丹。毕竟在这些人眼中丫鬟只是婢,脸面本就不存在的。真正出丑的只是柳氏母子。
柳氏本就因着自己的姨娘身份,时时觉得矮人一头。当下被人看了笑话,更是恨的咬牙切齿。可这股怒火无法朝着宝贝儿子发,只能牵怒于那丫鬟。
一时间柳氏也顾不了许多,只觉一股滔天的火气蹿满全身,起身走到那下跪的丫鬟面前,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抽的那身形纤弱的小丫鬟,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
同时口中斥骂道:“贱婢!难怪刚刚上菜时便见你挤眉弄眼的,原来竟是打的这卑劣主意!你这是看着今日人多,妄图在人前现眼一番,给小公子泼盆污水,好叫他迫于人言收了你吧!”
柳氏辞色俱厉的说到这儿,突然冷笑一声:“呵,我儿还只是个孩子,懂什么男女之事?我看你这下流胚子是坏瓤子露得太早了!也好,明日天一亮就把你发卖给个人牙子,换个主家看看吃不吃你这一套!”
“罢了罢了,先带她下去吧,今日莫要被这些腌臜事污了气氛。”太夫人开口化解,身边嬷嬷立马有眼力见儿的去拉起那丫鬟,与另一人合力拖到门外去。
丫鬟仍觉委屈,被拖着出屋,却还努力想解释点什么,可她哪里明白这个屋檐下并没有人想要听真相。只有拼力为顽子擦屁股的,和凑趣看热闹的。
发了一通火气掩盖丑事的柳氏,也重新坐回椅上,将心沉下。难堪是难堪了,好在她应便快。
温梓童鄙夷的觑一眼温丹,见他盯着那丫鬟被拖走的方向,双眼微眯,舌尖得意的扫了下齿锋。横看竖看,哪里还是柳小娘口中的孩子?
她默默夹了一块糕饼,塞进口中。她怕再不拿点什么堵住嘴,会忍不住站起来说公道话。可是她也很清楚,此时说公道话,于那丫鬟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柳氏先前一席话,不过是众人面前挽回一点颜面,也不见得真会将那丫鬟发卖。可她若现在站起来将这事再争辩下去,那丫鬟便是真的留不得了。
且不说柳氏,祖母定也不想这盆脏水泼在孙儿身上,哪怕这水本就是他搅浑的。
这厢小丫鬟被拖出门外,负屈衔冤,就势趴在门柱上抽泣。
身后临近的脚步声她自然没听见,直到一只柔软的手拍在了她的右肩上,这才惊得回头!见是自家姑娘,赶忙哽咽着屈膝行礼:“三……三姑娘。”
又见自家姑娘身后还跟着五姑娘,便又行一礼:“五……姑娘。”这回起身后才胡乱拿袖子抹抹脸上的泪。
今日府宴事忙,厨房便从各房抽调了几个丫鬟临时借用,这丫鬟便是抽调的三姑娘的。这会儿见她哭得伤心,三姑娘纵是不关切下人,也禁不住好奇的问上句:“你在哭什么?”
那丫鬟满腹的委屈正愁无人哭诉,眼下自家姑娘问了,便似找到靠山,忙一五一十将小公子拿银箸捅她屁股的事说了一遍。只是还未说到柳小娘护犊子的那出,便见三姑娘已然面色转白,抬脚气乎乎的进了花厅!
老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芳华轩又不是没有清秀的小丫头,温丹为何要在家宴上调戏她屋里的丫鬟?这不是当众打她,乃至整个二房的脸吗?
“三姐……”五姑娘反应过来时已是迟了半步,眼见三姑娘进了屋,她便不好再劝,只快步跟上去。
三姑娘径直走到温丹身旁,目中怒火燎得炽烈,只言语尚被理智压着一些:“丹弟,你方才为何要欺侮我屋的丫鬟?”
温丹虽是庶子,亲爹却是平阳侯,与二房的堂姐对峙起来气势倒是足得很。撅了撅下巴略显挑衅:“三姐的丫鬟怎么这么爱编瞎话呢?我才没有碰那种货色!哼——”说罢便将头扭了回去,不想再理。
三姑娘这下更气了,正欲上前再说,胳膊忽地被扯住。回头看是五妹正皱着眉冲她直摇头,似在提醒她不要失了分寸。
就在三姑娘迟疑之际,又听主位上传来一声:“哎哟~”
循声看,是祖母单手扶着额头拄在了案上,看起来不甚舒服的样子。
见这情形,各房的儿子儿媳们立马起身关切,自然没有人再关心三姑娘刚刚说了什么。二夫人关切过婆母后,也偷偷拉了拉自己闺女的手,递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再为这点小事闹。
其实先前柳氏母子欺负她院的丫鬟时,她也觉面上无光。可老夫人护定了孙儿,她又能说什么?
见娘也这样,三姑娘便掩了怒火,只与众人一同关切祖母的头疼症。
温梓童却是坐在原位,并未起身虚情假意的搀和。心中不由得佩服起祖母这说来就来的演技,甚至还联想起十六年前的一桩旧闻。
那时她的母亲尚未离开,其实母亲在生她之前还生过一个长子,只是在六岁初学骑马时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坐上了轮椅。
那年祖母伤心欲绝,缠绵病榻,每日几房儿媳晨昏定省时,她定要念叨上一遍温家没个全须全尾的孙儿,她无颜下去见老侯爷的话。
各房儿媳自然明白,老夫人是觉得长孙断了腿,便等同断了仕途,温家急待一个健健康康的孙儿。同时大夫也道,若老夫人郁结难舒,只怕难撑过冬日。
于是几房儿媳为了“尽孝”,那年格外努力,三房先后传来喜讯。而老夫人的病,也终于不药而愈了。
只可惜讽刺的是,待来年瓜熟蒂落,三房生下的却皆是女娃。温梓童便是其中之一,另两位分别是二叔家的三姑娘,三叔家的五姑娘。
也正因如此,老夫人才更宝贝几年后柳小娘帮温家添的这个男丁。说句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舌尖怕化了倒是一点不为过。
如今看着祖母又时不时的扶着额头病一病,温梓童便觉好笑。明明祖母最是个长寿的,上辈子直到她这个做孙女的死了,祖母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太夫人既然是装病,自然很快便无事了,晚辈们重新回席,闲聊些话来缓解气氛。
五姑娘与三姐交好,方才也是商量好一块来的,此时五姑娘也有心宽慰,便亲昵的拉着手,附耳小声道:“三姐,你切莫在祖母和长房面前与温丹不睦。要知这里是平阳侯府,虽说是咱们祖父的产业,可自从爵位传到大伯那里,咱们就同寄人篱下无甚差别了。”
三姑娘心下一怔,其实这些意思她也从平日爹娘处事中隐隐感觉得出来,只是当下被五妹点透,更觉心下一片漆暗。
见三姐眉间更添悲愁,善作解语花的五姑娘自然明白她所想,连忙又指了条明路给她:“三姐也莫要觉得穷途,若是日后能结门好亲,便算是给母家添底气了。”
三姑娘忽又觉得心中一亮,面上愁容褪去,笑道:“是啊。”可旋即却又一僵,“可这种事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五姑娘道:“虽不能指望大伯和祖母长久的待我们好,但亲事上倒可倚仗一二。”
姐妹二人借着团扇的遮掩,用仅彼此可闻的声量絮絮交谈,席间没人听得到。可隔壁桌的温梓童却是将这一幕看进眼里。
温梓童暗暗叹气,心道这对精于谋算的姐妹,上辈子也是没少给她添乱。几次三番在她与李桓间下绊子,现在想来却是可笑。反正这辈子她又不打算去趟那浑水,若她俩喜欢,她倒乐意看她二人与连今瑶斗上一斗。
一大家子坐在花厅里等来等去,直等到入夜了也不见侯爷回府。最后太夫人只得发话让厨房上饭,总不好叫大家瘪着肚子回去再开小灶。
待大家用完了饭食各回各院后,太夫人却又折返花厅继续坐着,等儿子归来。
差不多又等了大半个时辰,门房终于来报,侯爷回府了!只是侯爷饮了不少酒,被扶来花厅时已是走不利索了,可脸上却是笑意不断。
太夫人命人去熬醒酒汤,悄声问了儿子一连串问题:这次办差可顺利?为何回的这般晚,可是端王府又留晚饭了?
路上吹了些风,其实此时温正德头脑还是清楚的。他知父亲亡故的早,三个儿子里母亲最器重他,也视他为唯一倚赖,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没能给家门带来什么荣耀。
是以今日得了好消息,他也是迫不及待告知母亲。加之又吃了酒,更是不需做许多话头铺垫,激动直白的道:“母亲,咱们温氏一族将要发迹了!”
太夫人闻言微愣,忙追问:“可是有何喜事?”
温家虽说有着世袭的爵位,荣耀了几辈子,可到了温正德这辈却是始终不得圣上重用。今年四十了,除了爵位和祖产还是两袖空空,没个正经差事。就连这回协监的差事,还是她好容易托了母家的人脉才打点出来的,便是想让圣上看到他的一丝进取。
温正德蓦然从椅中坐直,郑重道:“梓童,有做皇子妃的命!”
尴尬。。。上章说这章男主登场的,结果没写到宴会,要下章了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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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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