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一脚,后颈忽然被人揪住,祁樱黛眉微皱,本能地御出剑鞘杀回去。
半空之中,倏然落下一缕赤发。
祁樱回眸,眼眸里流出细微疑惑的神情,不解道:“迟深,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没有向先前那样跟他和和气气地叫他师兄,也没有同平时那般任性跋扈,言语之中,带着几丝暗弱渺星的孤冷。
很淡,淡得迟深有瞬然之间觉得必定是他有一丝恍惚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凌于半空之中的手放了下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白的纸符,递到她面前道:
“师妹,你东西掉了。”
夜色浓稠,刚好医馆门口的灯盏坏了一盏,灰暗光下,两人的动作并不引人瞩目。
竟然还是落下来把柄。
祁樱双目怔然,指尖微微颤抖,旋即又颓然眯起眼笑道:“多谢师兄!”
迟深微微闷声,赤红的双目在夜下灼如焰光,微风拂过,他额前的几缕乌发轻轻飘动,更衬他整个玉庞如画。
他没有走,眸光仍然在她的身上流转,威严厉色的神气让人有些难以自持。
祁樱微微歪头,置若罔闻地环起手,问道:“师兄还不走吗?”
“还是,想问我些什么呢?”
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做好了兴师问罪的准备。
迟深眼睫微颤,赤红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的淡漠与恍然,平静道:“师妹,你左脚腕伤到了,记得擦药。”
平静的、淡然的,犹若一阵清风吹过一览无遗的湖面。
祁樱眨眨眼,低头去看自己脚上的伤口,很小一个,只不过微微破了一点皮。
她再抬起头,眼前已经没有了人。
祁樱拧紧指尖,将那张符纸化成了一堆尘埃。
他竟然什么都没问。
本来还想直接贿赂一下的。
祁樱眸光微动,后身却又有人问道:
“欸,樱师妹,你来了啊,可有伤到哪?”
这场大火烧了将近一个时辰,多多少少会伤了不少人。
祁樱摇头摆手,眉眼弯成一个弧形,道:“这点小火怎会伤到我,完颜师兄,这次没多少人受伤吧?”
完颜欢轻叹一声,道:“确实没多少,不过,有个姓楚的小师弟,伤得挺重!”
祁樱步履一顿,瞳目骤缩,抓着他的手道:“什么?楚什么?他现在在哪?”
完颜欢被她的动作吓住,又见她那么着急,抬手指着最里的卧房道:“那儿。”
遭了!
祁樱撒开手,急速跑向那边。
还未进门,就见到有好几个医修围在一个人的身边,那人的身上缠满白布,一只手臂黝黑,就像一块要化成灰的木头。
“五师兄——”她的呼吸急促,几乎是大叫了一声。
众人皆是一惊,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惊魂未定的祁樱。
“祁师妹,你认识这个礅兽吗?”
蹾兽?身形如人但是面相是兽的怪物。
祁樱一愣,连忙摇头,“不是,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楚一舟的病人?”
一女医修转过身来,指着对面的木床,道:“噢噢,是这个吧?”
祁樱跟着她的指示一瞧,果然见到有一个人躺在那。
楚一舟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面色苍白,眉头紧蹙着,头发已经不似白日里那样齐整了,脸上还多了几道被灼伤的红痕。
她的师兄楚一舟,比她大几个月,从小便患有罕见的心疾,又出生贫寒家,八岁后被家里人抛弃在斐云山下,好在被好心人带回了南旻宗,此后便成了南旻宗的外门弟子。
比起其他宗门,南旻宗招收弟子的条件更为严格,原本像楚一舟这样的人不该会收入宗中。
不过好在,那个好心人是祁樱。
祁樱跑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还算平稳的脉搏之后才松一口气。
她抬头望向一旁的女医修,礼貌道:“请问,他伤得重不重,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啊,没什么大碍的,就是吸了太多烟尘,一时间晕了过去,估计一会或者明日便会醒来了。”
“谢谢。”
女医修脸突然浮起一片红晕,连连摇头。
到底谁在传寒瑜剑仙的女儿顽劣可怕的,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祁樱还未来得及坐下,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完颜欢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忽然发现面前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连忙歉意地解释道:“甚歉啊各位,鄙人绝非有意擅闯!”
“竟然是完颜师兄!”
“高级医修完颜欢?看来躺在床上那位身份不简单。”
“……”
他一溜烟似的跑到祁樱身边,小声道:“哎呀呀,樱师妹,你怎么不告诉我楚小师弟竟是你捡来的那位楚小师弟!”
完颜师兄,你个在医馆的问我个不在医馆的?
完颜欢呀呀两声,撸起衣袖就是要给病床上的人检查一番。
祁樱顿然,忽然像个护崽子的母鸡一般,抱住病床上躺着的楚一舟道:“完颜师兄,你轻一点啊!”
其实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可爱。
一旁的完颜欢有些忍俊不禁,又连忙叹气一声。
干什么!
祁樱不明所以,直直瞪了他一眼。
“完颜师兄,你叹气做什么?”
“悲催啊,悲催!”
祁樱听得一头雾水,双眸里的光浑然在那秋水里荡了荡,又条件反射一般回首过去。
“你有病?”
祁樱收回眼,忽然感受到床上的楚一舟有动静,以为是自己压疼了他,连忙收回手小心翼翼道:
“五师兄,可是我压疼了你?”
楚一舟痛苦地皱着眉头,两眼微微眯着,艰难地开口:“咳咳咳,樱子,是樱子吗?”
他真的醒了!
祁樱抓紧他的手,急切又轻声地开口道:“五师兄,我在这!”
“樱子,可有受伤?”
祁樱摇头,“没有,五师兄,我很好。”
楚一舟喘了一口气,抬眼一看,见到了一旁的完颜欢,扯起嘴角道:“完颜师兄。”
他现在的脸色惨白,还被烟熏了快半个时辰,实在说不上什么好话出来。
完颜欢虽说平时总是最为吵闹,也在这个时候柔声细语道:“楚小师弟,莫要乱动。”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罐,又从药罐里取出一颗黑黢黢的丹药给他喂了下去。
这一套动作实在是顺溜,不过祁樱看在他是高级医修的份上,倒也没跟他置气。
她见楚一舟吃了下去,轻声问道:“师兄,可有不适?”
楚一舟面色红润了些,就连说话都显得没那么吃力,摇头道:“没有,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祁樱轻轻松一口气,一旁的完颜欢倒是有些欣慰,自己新研制的这份药果然不错。
祁樱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完颜欢开口道:“完颜师兄,你不用去忙吗?”
快给我走!
完颜欢听出她是要赶客的意思,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叹息一声,道:“哎,师妹也过无情,我这才…”
话还未完,祁樱便将他轰了出去。
碍事。
她又来到楚一舟身旁坐下,轻声问道:“师兄,清云居起火,派的都是筑基期的弟子去救,你怎么也混了进去?”
问到这,她忽然想起迟深的脸,估计他也是想来问这件事吧?
楚一舟闻言,连连咳了好几下,祁樱连忙给他递来一碗水。
他喝了几口,咳嗽也缓了过来,道:“我本来想,樱子今天修炼了一天,也没吃饭,就想给你送些夜宵吃,可是刚到清云居就起了火,我就没来得及顾忌,抱歉…”
祁樱听到这,连忙打断他,摇头道:“师兄,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好好吃饭的。”
楚一舟轻轻笑了一下,眼睫微动,“都怪师兄没用…”
“才不是!师兄,你最好了!”
世间一切皆薄情。
祁樱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楚一舟会为她赴汤蹈火。
楚一舟闻见她这么一说,心中倍感暖意,轻声道:“方才,迟师兄是不是来过了?”
迟深?
祁樱哑然,随后点了点头:“嗯,迟深他确实来过。”
“迟师兄有说什么吗?”
祁樱摇头,道:“他刚想说的时候完颜师兄便进来了,说戒律司的人让他过去。”
楚一舟恍然,屋内又响起“嗷嗷嗷”的叫声。
祁樱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师兄莫怕,只是一只小的礅兽受了伤而已。”
她记得楚一舟向来怕虫兽的。
楚一舟闻言,面色好了不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祁樱狡黠般笑了笑,道:“师兄可还记得我幼时给你抓来一只青蛙,结果你吓得不轻?”
楚一舟嘴角微微扬起,笑着道:“可是那时候樱子你明明跟我说那是扁虫,所以我才那般害怕的。”
祁樱轻轻笑出声,又听见他道:“你还想把它扒皮烤了吃,最后还是迟师兄拦了下来,将那只青蛙放生了。”
他这么一说,忽然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抱歉,师兄有些多嘴了。”
这种事,他不该提才是。
祁樱摇头,“没事啊,师兄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诶!”
楚一舟抬起眸来,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手臂上的红痕忽然开始疼痛起来,楚一舟这才顾虑道:“樱子,清云居烧了,你日后住哪?”
祁樱抬眼,一副了然,道:“当然是外门的弟子居咯。”
楚一舟看着她,道:“外门的弟子居过于简陋,恐怕...”
“师兄怕我住不惯吗?”
祁樱昂起头,自信道:“就算是茅草破屋我也能住。”
楚一舟看着她,心底止不住地心疼,开口道:“樱子,不然你去问一问管事堂的人,叫他们再分一间好一点的屋子给你,毕竟这清云居起火,错并不在你。”
哈哈哈,师兄,这清云居就是我烧的。
祁樱敛起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得意,承诺道:“嘿呀,师兄,这有什么呀,若我连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可怎么做天下第一?”
楚一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了,只好止住嘴,又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木牌,道:“樱子,天色不早了,要不今晚你去我屋里歇一晚?”
他的屋子,暂且可以算得上舒适的,估计樱子应该也能舒适地睡一晚。
“耶,可以吗?”祁樱接过,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那木牌是什么宝物似的。她伸手摸了摸,又放回楚一舟的手中,“不过,今日就不用啦,我要留下来陪着师兄。”
楚一舟的脸红了红,心底暖了一大片,却仍要摇头,“不行,师妹,你要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起来上早课。”
祁樱轻叹一口气,忽地想起一件事,收起木牌,对着他道:“那师兄先睡吧,你睡了我就走。”
楚一舟果然听话地闭上眼。
祁樱起身离开,来到中堂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完颜欢从她身后跑过来,还拿着一个瓷白的圆药罐,道:“樱师妹,这个给你。”
祁樱接过,抬起头问他,“这是什么?”
完颜欢叉着腰,‘嘿呀’一声,道:“你左脚腕灼伤了,师兄我给你送药呢!”
她皱了皱眉,鄙夷道:“师兄,你好变态。”
“这哪能怪我,明明是迟...”
祁樱已经不管他在背后说些什么,独自跑向外廊的某个暗处,就连影子都没给他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