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深任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发飙,眸中又潋起一片涟漪,好一会,才放开她,道:“是师兄的错。”
祁樱微怔,抬起眼眸过来看着他,忽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咬牙切齿道:“无耻。”
这回,轮到迟深怔忪,本想出口反驳,又见她满身狼藉,就连那最为心爱的脸庞都沾了不少灰尘,心中暗暗抽动,随即道:“嗯,我无耻。”
“你……!”
祁樱瞪着他,没想到,他这人竟然如此。
他不是向来……
他怎么……
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不远处,厚厚的雪堆又压断一根枝头,偏偏这会儿已经不再灰暗无光,裂缝已经完全被修好,整个暗域里都恢复了平静。
静得,祁樱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以及,窥得见迟深他眼中的自己。
狼狈,还有些可怜。
祁樱咬住下唇,遮着那抹红印,撇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
迟深收回眼,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月白的手帕,递过去道:“师妹,为何不砸碎琉璃瓶?”
祁樱坐回地上,不管不顾道:“扔了。”
才不会告诉你我弄丢了。
迟神见此,微微皱眉,旋即拈下一道咒术,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道:“地上凉。”
只不过瞬息之间,周遭骤然暖和了许多,祁樱回眸过来看他,眼底的戾气不减,却也多了几分生气,整个人看着比方才好了很多,不屑道:“那我能坐哪?”
迟深轻叹一口气,弯下腰蹲在她面前,道:“上来吧。”
祁樱也没客气,一溜烟似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迟深掂起身,觉着肩上的人又轻了几许,眼底闪过一丝灰蒙,开口道:“暗域里裂出空隙,确实是戒律司和管事堂的人做的不好。”
祁樱点头称是,“不是做的不好,是完完全全的废物。”
若不是她身上带的法器和宝物多,恐怕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
迟深瞥她一眼,又道:“不过,师妹也不应该鲁莽行事。”
又来了。
祁樱趴回他的肩上,带着几丝不甘,低声道:“只不过失手而已…”
迟深倏然停住,回首过去问她:“师妹是最为惜命的人,怎还把保命的法器丢了?”
这话他刚开始就想问了,若是换做旁人,或许会相信她方才所说的,但他眼里的祁樱,性子虽骄纵,但绝不是傲慢而高看自己之人。
若不是他先前传焰离术之时给她下了一道护符,恐怕如今都还在寻她的路上。
那是魔族特有的护符,生辰宴那日,他着实送了她件礼物。
还私心的将它烙成樱花的形状。
祁樱敛过脸去,知道瞒不住他,只好承认道:“我没注意,掉入裂隙的时候才发觉身上的琉璃瓶不见了。”
左手上的烙印眼下已经恢复正常了,祁樱屏气道:“师兄,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眼前的迟深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一手支撑着她,一手还要抽出来化开一道暗门的漩涡。
祁樱倒是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心中暗自盘算着,若她猜的不错,定是这烙印搞的鬼。
自从楚一舟跟她说以后,她一直有在关注这抹烙印,还去藏书阁查阅了不少经书,可惜没有一样能过破得其法。
看在它对自己的修行没有异处的份上,倒也将此事暂先搁置。
只不过,今日,见到迟深,她忽然顿悟了。
也只有迟深,才会干这种如此下流无耻的事。
若是旁人,她定要他碎尸万段,粉身碎骨,断送十八层地狱。
祁樱揣紧手中的手帕,心道若不是今日迟深及时赶到,她定要他好看。
她定要他跪下来求她原谅,她定要他给她做一百个好吃的,她定要他……
进入漩涡时,眼前总有千百种形如黑穴一般的东西在面前晃,晃得祁樱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捏紧迟深的肩。
迟深似乎闷了一声。
没多久,祁樱忽然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白檀香。
说起来,她背上还披着他的衣裳,那衣裳犹如轻纱般薄,一点都没让她感受到它的重量。
她一直以为,是他的衣裳好闻,眼下却发现,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香。
这香淡淡的,很安神,让她忍不住往他的颈肩靠。
迟深顿了顿,安抚着道:“睡一会吧,我一会叫你。”
祁樱云里雾里,晕晕乎乎地应了几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自重生以来,做的第一个好梦。
她又梦到小时候了,梦到娘亲在一旁教导她剑法,夸她聪慧又好学。
梦到迟深和楚一舟带她一起去后山寻鹤。
山南海北,咫尺天涯,三人皎皎。
祁樱真的很喜欢鸟兽,尤其是丹赤鹤。
前几年,和迟深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还特意花了三个月时间花重金去南国寻了一只。
作为送给他的拜师礼物。
只是,没过多久,祁樱便发现,那只丹赤鹤不见了。
她明明将它关的严严实实的。
只不过,丹赤鹤向来炙手可热,被有心之人盯上也不是什么常事。
那几日,刚好迟深也不在,楚一舟身子也不好,她只好一个人去寻鹤。
偏偏,丹赤鹤聪明又狡猾,她寻了好几日,一直到迟深结束内门大选,夺得魁首,她都没有寻到。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那鹤逃进了迟深的屋里,最后还被他放走了。
…
轰隆隆。
暗门的漩涡忽然陷进去一块。
迟深护住肩上的人,随后一个旋身稳住身形,很快便避开了脚下的障碍。
待走到一片安定的领域,他才回首瞥了一眼肩上的少女,见她轻轻蹙眉,指尖揣紧,看上去很是难受的样子。
迟深顿了一会,以为她硌到了伤口,旋即将她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
他伸出手,化出灵力为她疗伤。
没多久,祁樱的眉目变舒展了许多。
迟深松了口气,又像是怕碰碎了眼前的少女,只敢小心甚微地抽动自己的手臂。
她好乖。
像年幼初见时那般,小小的,暖暖的,任由着他抱在怀里。
迟深轻勾起唇,替她梳理了下额前的碎发,又拂了拂她的眉目。
一点一点的,小心甚微的。
生怕她醒来便发现自己这无耻的动作。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就像是侃侃流水,又像是铁树花开。
所有人都说,他迟深孤傲清冷,漠然无情。
就连他最为亲密的小青梅,如今都视他为宿敌。
迟深轻笑一声,胸腔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旋即,他施法念咒,硬生生地抗了回去。
真是。
迟深真觉得喜欢是一种很严重的病。
偏偏,他爹还给他下了一道绝情咒,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一旦动情,便会万蚁噬心。
修为越高,反噬还越强。
只不过,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想着,指尖却被人握住,越握越紧,他心中抽动,旋即回握回去,又给她传去自己的源源灵力。
“坏…迟深。”
怀里的人忽然说起话,眼睛仍是紧闭着的,却又流出点点眼泪。
她怎么还哭了。
迟深微怔,以为是自己的手上的力度太重,握疼了她,只好收回手。
谁料,他刚抽回手,便被祁璎揣住,还狠狠地往自己怀里带,嘴里仍然念叨着:
“混蛋迟深!”
迟深无奈,回应道:“嗯。”
他摸了摸她的耳垂,轻轻的,又像是怜惜一般的。
感觉到难受,祁樱这会才是动了动身子,旋即又是泪眼婆娑的,轻轻地在他怀里哼哼:“坏迟深,为何放走我送你的丹赤鹤…”
迟深没听清,问道:“什么?”
“为何…要放走我送你的丹赤鹤…”
丹赤鹤……?他十五岁拜师那日?
迟深怔了一会,又听见她说:
“讨厌你…”
话音刚落,怀里的灵匙便响了起来,迟深伸手掐断,随即道:“祁樱,别讨厌我。”
别讨厌我。
他说的很轻,像是一滴雨露滴进花蕊一般,不知是心中愧意还是动情后万蚁穿心后的疼痛难忍。
对于祁樱,他一直很愧疚。
无论是幼时的自以为是,还是长大后的后知后觉。
他不懂得什么是爱,也不明白该如何爱一个人。
从未有人告诉他,何为喜欢,何为情爱。
他曾问过魔尊迟珩,他却说:
“长玉,你是这世间唯一的弑罗魔,你不需要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对谁都可以毫无顾忌,对谁都可以冷漠无情,对谁都可以舍弃。
偏偏为什么,遇上祁樱,这一切就开始有了变数。
祁樱,只不过是一个小他三岁的,自小就喜欢缠着他还总是自负地说要保护他的女孩。
她明明看着比自己弱小很多,明明脾气顽固又骄横。
他如何会……他怎么会……
几年前的他,亦或是十几年前的他,一直在他的识海里跳跃,一直在不断地追问。
他——时间静默,唯留下彼此的气息与心跳在加剧,迟深蓦地垂下头,像是安抚,又像是认罚,道:“丹赤鹤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放走了你送给我的鹤,我很是歉意。”
他的语气,俨然是温柔得不成样子。
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太够,他又补充道:“以后,我会……”
一时之间,他脑海一片泛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话,左思右虑,最后只道:
“别讨厌我。”
魔妖一族,对于感情之事向来比其他族类略胜一筹,可是迟深不一样,他是骨子里的绝情,就连他的情丝,都比平常魔族少一丝。
至此,他父亲才决心要送他来斐云山,叫他拜入南旻宗,以及,做戒律司左青。
他只不过是一个潜入仙族的魔族细作。
他那么卑劣,那么无耻,表里不一,确实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情意。
可是,方才她却抓紧了他的手。
那双温热的,柔软的,犹如一片片天边上好看的云朵。
他想起祁樱对他说,喜欢就是喜欢,是没有理由的,若不趁时抓住,跑掉了可不好。
虽然她那日说的是抓灵兽的事。
可是……
鹤会跑,人会走,祁樱她……
迟深忽然揣紧她的手,不顾胸腔的疼痛,只想让他的整个身心都往她身上靠。
“好喜欢你。”
怀里的人,好暖好软,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迟深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想着,祁樱是不一样的,祁樱是最特别的,祁樱是他最想要的。
一直以来,都是她,只有她。
他想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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