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巷道廖然。
祁樱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在他身后。她有些恼,迟深所说的外院,已经离她的院子足足有几里远。
而且,眼前的人还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他像是吃定了她一定会跟在他身后。
虽然祁樱也只是为了想搞明白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知道,迟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去个人少的地方也好,到时候干出什么难以言喻的事情也不容易被发现。
不对,什么难以言喻,应该说是迕逆宗规的事情。
祁樱咬了咬牙,眼神忽而转入他高挑背影上,迟深的身段比她高上好几寸,任由着祁樱再怎么长,后来也只长到他的肩部这般高。
这个人最是会身材管理。虽说修仙之人多为不凡之躯,但是迟深并没有刻意去追求硕大坚肌,也不知道是如何保持这腰骨与肩膀的比例,总而言之,这副身板是可以堪称为完美的。
就像是裴云朔招徒特意强调的,宽肩窄腰。
祁樱还记得凡间有一词形容,叫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月光皎皎,眸中人侧着脸,后尾的赤发犹若深夜里生出的一缕焰火,丹青墨服上的绸缎凌凌映出一道暗光,总让人生出几丝不寒而栗的气息。
祁樱倒是没觉得冷,稍稍垂下眸想去看一看他的那双手,却没料到他竟将手收了过去。
夜色漫漫,巷道狭窄而潮湿,淡淡的土壤夹杂着杂草的香气萦绕而生。
祁樱抿紧唇,身后忽然被人猛猛一撞,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落到了迟深的怀里。
好险。
迟深这人?
她在他怀里怔住半刻,才发觉他其实一直有在注意她的动向,还这么熟稔地接住了她。
祁樱抬起眸,瞥见迟深眼底的一丝慌乱,那双劣迹斑斑的手倏然就收了下去。
动作很快,可是祁樱还是窥见了。
祁樱正要起身,身后一个小小声音终于怯生道:“对不起…”
话刚说出口,又有一声骤响:
“啊!”
“哥哥,是魔族!”
声音嘶嘶哑哑,像是百雀鸟被人哑了喉咙一般。
祁樱寻声看去,漆黑一团的布衣之下,是两双澄澈明亮的眼眸。
是两个面庞相似的小孩。
一男一女,还是是兄妹,哥哥背着妹妹,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
只不过……
“魔族”二字说出口,身下的哥哥身子微微一颤,旋即快步向前跑去,兴许是跑得太急,都还未跑出几步便绊倒在地。
“嘶——”
身上的妹妹跟在摔下身,袖口又裂开一道长痕,她没有哭,只是赶紧爬起身往男孩的身上靠。
男孩欲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崴伤了脚,脸色霎时惨白。
他将女孩护在身后,捡起旁边一块青沥石,眉头紧锁着,威胁道:“别过来!”
祁樱见着他那颤抖的手臂,微微蹙了下眉。
迟深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说话。
祁樱望了一眼,见他眼眶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兴致恹恹,估计是在等那两小孩自行离开。
巷子很小很暗,还满是泥泞。
即要入夏的夜里,总会莫名其妙下起夜雨。
夜雨不长,却总要打湿山路,连同着巷子里的杂草,都比平时湿冷许多。
虽然说,今日并没有下雨。
祁樱叹了口气,抬手变出一盏灯,步履轻盈的向他们走去。
那两个小孩仍是有些防备,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圆滚滚的黑瞳里闪过几丝慌乱与畏惧,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挪。
眼见着她越走越近,男孩举起那块石头就要向她砸去:“你别过来——”
“叮——”
那块石头都还未碰到她的裙角便在半空上落了下来,男孩面色一顿,慌乱中又想拾起一块石头,倏然间却顿感无力。
石头倏然被打飞,他的双手竟也被控制住了。
男孩骤然色变,本能想去护住身后的妹妹,没料到祁樱早已快他一步,来到他的身后。
“不要——”
低沉又稚嫩的少年音骤响,吓飞了巷子外围上的鸦雀,祁樱回过首,悄然后退一步捂住他的唇道:“小声些!”
臭小孩!
肩后的妹妹并没有哭,就连咳喘都不再咳喘,倏然扯了扯他的残破衣袖道:“哥哥,我没有被吃…”
她的音色忽变,男孩这才意识到,自己脚腕上已经不在发出疼痛的触感。
他有些茫然,稍稍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解开了束缚,只不过,身上一点也不疼了。
祁樱仍是站在他面前,手上还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把身后的迟深遮了一大截。
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不悦,出声道:“谁跟你们说魔族吃人的?”
就你们俩这小身板,身上肉都没几块吧?谁爱吃!
男孩没有说话,倒是后面的女孩先开了口回答道:“我阿爹的阿爹说的,他说魔族都是吃人的怪物!还最爱吃小孩,叫我们见到魔族一定要…”
话未说完,男孩便慌忙捂住她的唇,制止道:“阿沅,别说了!”
“噢,这样呀!”
女孩见她没有生气,挣开哥哥的手继续道:“是呀是呀,我阿爹的阿爹说,魔族最为阴险恐怖,长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和长长的獠牙,最是骇人了!”
“姐姐,你怎么……”
和一个魔族人混在一起。
祁樱轻轻笑了两声,伸手牵住迟深的衣袖将他拉了过来,继续道,“那小妹妹,你看,我家师兄可不长那样噢!”
她将灯盏往上稍稍提了提,明亮的黄白灯光映衬在迟深那张雕栏如画的脸上,更衬得他俊逸非凡。
女孩往后一退,惨白小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绯红,像是被惊艳到又或是有些诧异。
世上竟还有如此好看之人。
祁樱将灯盏放了下去,认真道:“我师兄虽是魔族人,但并不是坏人。”
“你阿爹的阿爹的说法,那可是在你阿爹的阿爹那个时候才生效。”
“现在的魔族人,可不屑于吃你们这些小喽啰。”
祁樱负起手,将那盏灯笼放在他们面前往后瞥一眼,“是吧,师兄?”
迟深敛起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她身边,将身后的影子变成了两道。
祁樱没有再看他,只是负起手将灯盏幻成烟雾,迈开步子便要离开。
“姐姐。”
“能不能救…”
救救我们还在病榻上的……?
一只枯瘦小手握紧她的裙摆,暗淡漆黑的眸色中流露出浓郁的凄惨哀伤之意。
咻——
祁樱回过首,纤细裙摆如微风般拂过她的小腿,如同流水一般在那只手中流过。
只不过是顷刻之间,她眼眸里的光亮不再,一轮悬月高高挂于她身后的夜空之中,微凉夜风吹过,揉乱她细密如瀑的青丝。
瘫倒在原地的两小童忽感后背一凉。
她的目光,竟比她身旁的魔族还要……吓人。
祁樱收回眼,忽然像是个泄气的顽童一般,恹恹地问身旁那人:“师兄,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走路好累。
迟深侧头过来看她,赤红的瞳色灼灼夺目,乌睫犹若新生的飞蝶一般扑闪扑闪。
“快到了,就在前面。”
祁樱懒懒应了一声,眼眶里流出哈欠过后的星星泪水。
在烟柳镇不似斐云山,不能随意御用道术,她今日站了一天,真的很累很困。
再者。
迟深他真的以为他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吗?
巷道的沥路越来越平坦,连同着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
祁樱走得慢,迟深也不催她,二人便这样慢慢踱步,身后仍是稀稀疏疏的细语声,祁樱没再管,只是瞧着月亮不说话。
她不是那种见弱不救的人,也讨厌自己怜悯心泛滥,见着什么可怜虫都要帮扶一下。
毕竟,前世摔得跟头太多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欣赏这月色。
夜色很长,像是不舍,又像是有人故意将这段路途变得长远。
迟深就在她身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轻而易举地听得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以及,好闻的白檀香。
祁樱甚至还破天荒地问过解雨婵和楚一舟,说能不能问到迟深身上的香。
结果,竟然只有她能闻到。
她嗤笑,还在心里反驳说她又不是狗鼻子,定是迟深每次都故意在她身旁的时候偷偷散香。
迟深这个人,向来无耻至极。
祁樱望着他,微微张了张口,忽然又想到掉入裂隙那日,自己骂他无耻这人还一脸诚然地承认了。
她又闭上唇。
迟深见她这欲说还休的样子,以为她仍是嫌自己将她带的太远,心里有气却不想说,出言道:“师妹,若是有苦难言,可以直说。”
“若是想骂我,也可以。”
祁樱顿然,眼底戾气横生,轻哼一声,“你知道我想骂你就好!”
“坏迟深!混蛋迟深!”
“厚颜无耻,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她骂得一气呵成,气都不带喘的,心底的怒气也跟着冒了出来。
迟深的瞧着她,眼底柔腻的春光滟滟,迎合道:“嗯,骂得好。”
祁樱更气,直直给他一拳,他竟躲都不带躲,闷出一口气道:“师妹,下次可否轻些?”
若是将他这身体打残了,可不好引诱她了。
“你……”
迟深缓缓喘出一口气,胸前微微起伏,整个矫健腰身显得更为轻盈有力,就连玉白的面庞都好像因为这一拳变得更加有生气。
祁樱竟有些无语会对。
她望着他,心底又气又好笑,刚想撇过脸,面前却忽然传来一声骤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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