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避开了搜救人员，绕到教堂背后，一扇隐藏在偏僻拐角里的小门前。
小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古老的门锁上布满铁锈，伸手一抹，上面沾满了来自废土时代的尘埃。
修士没有钥匙，急得在门锁前转圈圈。乐桓宁看了眼周遭，沉声道：“这外面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把逃生出口设在这儿？”
听到乐老板的询问，修士立马停下脚，呆呆地回答：
“不瞒您说，主教大人一直想让这里恢复成人类时代的那种样子，所以特意在教堂后面划了一片地，种了好多……好多树。”
乐桓宁：“……”
不愧是站在权力顶峰的教堂，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上城区居然能圈出一片地来搞绿化，也不知道是闲心太过，还是专门为了那道暗门作掩护。
可惜再多树也救不了火，幸好火势都控制在教堂内部，没有向外蔓延，这才让主教种出来的小树林幸免于难，否则就算菲丽小姐和瑞德尔爵士跑出来，迎面一场火，也能彻底把他们埋在里面。
“可是，可是……”
修士为难地看着他：“这道门的钥匙只有主教大人才有，我根本打不开它。”
乐桓宁认真端详着那道生锈的门锁——没辙，这是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的门，其落后程度简直超乎想象，就算他通晓十八般溜门撬锁的武艺，在这儿也差一根铁丝。
“必须从这道门走吗，还有没有其他绕到对面的方法？”
修士摇了摇头，说道：“树林对外的道路都是封闭的，就是怕有些人进去偷东西。”
偷什么，偷树吗？
乐桓宁简直无语了，到底是谁想出的创意，从仓库潜到树林里躲一阵，然后等敌人走了再溜回来吗？这暗道设置得也太多余了，真是不怕敌人守株待兔！
露希尔顺着两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嗤笑道：“这算什么，让开！”
乐桓宁立马乖乖听从指令，揣着手站在了门边上。
力气上涌的露希尔眼中带着冷铁一般的坚定，她紧握双拳，腰身一拧，对着生锈的大门狠狠地来了记回旋踢。脆弱的大门发出“咚”一声巨响，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林子里的冷风倏然间吹到乐桓宁脸上，将他被浓烟熏出来的焦急彻底吹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掺杂着呛人味道的冷空气，转头对修士说：
“带路吧，相信你能找到出口的位置。”
所谓的出口，其实藏在树林深处的一个小山坡下面。山坡旁边种满了没发芽的树，像是在鬼爪间长出了一个坟包。坟包下面，靠近土壤的地方，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看起来跟狗洞一样，不像是能随意进出的。
乐桓宁盯着那“狗洞”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主教大人建立这条暗道的初衷真的是为了避难吗？”
修士支支吾吾了许久，最终连自己都变得不确定起来：“应该……是吧。”
反正这个时代没有狗，主教大人肯定不会专门修建一个狗窝的。
既然地下发生了爆炸，那么菲丽小姐和瑞德尔爵士一定已经从这个洞里钻出来了。乐桓宁焦急地望着四周，低声道：
“通往外面的路被堵着，他们一定没走远，我们分开找！”
露希尔与那名胆小的修士点点头，三个人以坟包为原点，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树林外面的街道上依旧吵闹，教堂里的火还没灭，民众们的恐慌却已经到达了极致——
这一天晚上，所有的上城区居民夜不能寐，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聚在教堂周围，被维持秩序的警察拦在了外面。他们眼中倒映着炽热的火焰，恐惧却像浮起的坚冰一般，一点点冻住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乐桓宁咬紧牙关，努力穿过这片夜晚的树林，在不甚平整的土地上寻找着生的希望。
突然，乐桓宁耳朵一动，在嘈杂的议论声与尖锐的呼喊声中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像是小动物在地上爬行时留下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大，偶尔还会被其他声音盖住。
乐桓宁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一个没留神，脚下踢到了一截树枝。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飞速从树后面蹿出来，以人眼难以捕捉的动作，呼一下扑到了乐桓宁脸上。
乐桓宁脖子一歪，差点被坠上来的重量压断！他眼睛被对方遮得死死的，后脑勺一阵剧痛，这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竖起尖锐的爪子，正在拔他头上的白毛！
“不……唔！”
乐桓宁一张嘴，下巴上立马挨了一下，险些把他的牙给打断。
他艰难地挥起四肢，企图将头上的不明生物薅下来，然而对方像粘在他脖子上一样，乐桓宁劲越大，后脑勺就越疼，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被对方掀起来了。
乐桓宁左突右撞地歪在一棵树上，伸直胳膊，嘴里不停嘟囔着：
“投降，我投降！”
“猫，下来吧！”
坠在脖子上的重量终于消失了，乐桓宁晕头转向地靠在树上，一只手抓着树杈子，另一只手捂着脑袋，好悬没有摸到裸露的头皮。
菲丽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抱着胳膊，用格外平静的语气说道：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个放炸/药的孙子呢。”
她的声音听上去气定神闲，一点儿都没有误伤熟人的愧疚感。
乐桓宁悲痛地转过脑袋，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早就知道是我了，还下手这么狠，你就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
菲丽顺手摸了摸猫脑袋，猫兴高采烈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表示对主人的支持。
你是，你就是。
乐桓宁敢怒不敢言，他看着器型完整，却变得灰头土脸的两个人，委屈巴巴地问道：
“瑞德尔爵士去哪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他啊。”
菲丽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我怕敌人把我们俩一网打尽，就跟他分开跑了。”
这想法倒是与乐桓宁不谋而合。
乐桓宁深深地看着菲丽小姐与脚下的猫，这一刻，他收敛了身上的委屈与不正经，低声问道：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对方挑这个时候动手，是为了不伤害白天过来祈祷的普通人，但这跟乐桓宁可没什么关系，他和露希尔是偷偷溜出教堂的，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俩之外，任何人都有嫌疑。
菲丽小姐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笑着说：“你不是知道吗，除了中心AI还有谁？”
乐桓宁摇了摇头：“不，中心AI不会亲自动手，我想知道的是，真正动手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中心AI到底渗透到哪种程度。菲丽小姐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你猜对了，的确是修士干的。”
果然。
“准确地说，不止一名修士，我在前往仓库的途中看到了很多行踪诡异的人，他们应该都是被中心AI控制的傀儡。毕竟位神教嘛，应该是最接近神明的人。”
菲丽小姐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我以为主教大人不会把他挖的狗窝展示给别人看呢。”
乐桓宁：“……”
糟糕了！
乐桓宁突然回头望向自己的来路，黑暗的天空下，危险的庞然大物已经张开了獠牙，带着狰狞的火光，咬向了隐藏在林间的猎物——
爆炸声，树干倒伏的隆隆声，与不详的噼啪声搅在一起，搅出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火光，巨龙一般飞过干枯的树林，点燃了一棵棵鬼爪似的树。
菲丽小姐瞬间愣在原地，喃喃道：“那些修士们……追过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完全没有怀疑过他。”
乐桓宁转头看向了人声最密集的地方，伸手一指，沉声道：“你往那儿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大声喊，他们肯定能听见的，我去救其他人出来。”
“乐老板！”
乐桓宁的脚步微微一顿，听到她说：
“乐老板，如今箭在弦上，已经轮不到你我来选择了，希望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再抱有那些无谓的幻想。”
乐桓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他脚下跑得飞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追在屁股后面一样。乐桓宁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么短，尝过了友情、爱情，经历了凡人世界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惊险与磋磨。
他的生活非常充实，已经完全消弭了过去二十多年的苦难。
可外人就是外人，就像小狗只能成为人类的好朋友，却终究成不了人。到最后，他依然被这个种族排斥在外，排斥到中心AI要以这么大动干戈的方式让他从世界上消失。
火光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乐桓宁头一次觉得火苗这么烫——他的眼睛又干又涩，机械的眼珠像是要烧化了，瑞德家的技术让他贴近人类的同时，也给予了他最为致命的知觉。
他也许比这片火海里的所有人都要痛苦，但也只有痛苦，才能让他义无反顾地前行，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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