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阿努比斯绝不会像这样处处挑衅乐桓宁，就像乐桓宁也不会在床上和人谈判一样。
索性结果是好的，至少在竖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和与敌人同床共枕之间，乐桓宁选择了后者。
当他带着阿努比斯出现在据点里时，所有人——包括刚刚苏醒的露希尔和与主人失联了一天，正急得团团转的阿尔法，全都惊掉了下巴。
埃尔讯就坐在露希尔旁边，震惊地指着阿努比斯，想起自己之前对警官先生出言不逊那一幕，说话不由地打起了磕绊：
“回，回来啦，来来来，快请坐。”
埃尔讯立马站起来扫榻相迎——当然了，扫的是旁边那块地。他全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笑眯眯地看着阿努比斯冷哼一声，不屑地坐在了角落里。
其实所有人都与阿努比斯有过几面之缘，在他们心里，很难描述这位警官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他被中心AI控制以前，似乎更加机敏、冷酷，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非常聪明，且进退有度，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相处。
要不是乐老板横插两者之间，相信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跟警官先生打交道。
可是这次见到的警官先生有点不一样，他的脾气好像变得更暴躁了，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一言不合就准备翻脸，简直有朝埃尔讯发展的趋势。
当然了，这也是好事，至少比对着一个神秘莫测的人要安心得多。
就是跟乐老板说话的时候可能要注意一些。
菲丽小姐轻咳一声，悄咪咪来到乐老板身边，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你这次恢复得还挺快，虽然和上次烧伤比起来算不上重，但被电流直接击中心脏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乐桓宁笑了一声，刚想回答，窝在角落里的阿努比斯突然扫过来一记冷冷的目光。
“烧伤？”
乐桓宁瞬间闭嘴了，将头埋在臂弯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菲丽小姐尴尬地转过头，朝正在和阿尔法追逐打闹的猫招了招手：“来，过来。”
猫听话地跑到菲丽身边，俯下身趴在她怀中。
菲丽小姐忙于撸猫，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而乐桓宁又在那儿装傻充愣，整个地下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阿尔法不惧怕阿努比斯，从垃圾桶中掏出最后一瓶牛奶，献宝似的滑到他面前。
阿尔法两只大眼灯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片刻后，惊天动地地喊道：
“爸爸！”
乐桓宁猛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他，只见阿尔法把牛奶往阿努比斯的怀里推了推，高兴地喊道：
“爸爸，给你！”
阿努比斯拿起牛奶，默默看了几眼，不感兴趣地放在旁边。
小机器人被阿努比斯伤了心，哇一声大哭起来。响亮的哭声震彻寰宇，所有人吓得一哆嗦，不约而同地望向地下室入口。
“我的祖宗诶，别哭了，等会儿再把人招来！”
埃尔讯一个箭步上前，想堵住阿尔法的嘴。无奈小机器人的垃圾桶开口太大，埃尔讯实在是有心无力。
乐桓宁来到小机器人身边，捡起那瓶牛奶，咕嘟嘟灌进了嘴里。
“可以啊，居然还有一瓶私藏的，既然你爸爸不要了，那干脆就便宜了我呗。”
喝都喝了，还有什么便不便宜的。
阿尔法止住哭声，委屈巴巴地看着乐桓宁。
“看什么看，老子照顾你那么久，你也没叫过老子一声‘爸爸’，这男人才跟你认识多长时间，你这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是吧？”
“这男人”冷哼一声，转过身，故意背对着他。
阿尔法看着乐桓宁，搜肠刮肚，总算憋出一个新称呼：“妈妈……”
“妈妈”二字将将落地，据点内爆发出一阵狂笑。
埃尔讯是笑得最夸张那个，他跪在地上捶胸顿足，看着乐桓宁愈发红透的脸色，调侃道：
“哎呦，妈妈，妈妈诶！”
菲丽小姐也忍不住笑，真心实意地说道：“恭喜你啊乐老板，无痛当妈了。”
重伤初愈的周行——不，此刻应该叫已经觉醒的周行，欣慰地看着乐桓宁，说道：
“真是太好了，原来乐老板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不，没有，一点都没有！
乐桓宁一边羞耻地想钻地缝，一边忍不住去看阿努比斯——他根本看不见阿努比斯的表情，但对方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儿，真把自己当局外人了！
“好了好了，妈妈就免了，我暂时还没有当妈的资格，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乱叫，听到了没有！”
拥有慈父严母的小机器人失落地滑到阿努比斯身边，两腿一翘，无助地靠在他背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背靠着背，就算乐桓宁有天大的羞耻，现在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嗯，确实有那么点家的样子。
旁观了全程的露希尔此时终于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魂，淡淡地打断了众人的笑声：
“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教堂没了，上城区全面戒严，我们失去了一位强大的盟友，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将凶险万分。”
露希尔的精神并不是很好，也许埋在树下的那段时间让她的中枢受到了损伤，又或许她的心思比较辽远，对现实的认知和对未来的迷茫反复冲撞，让她无法乐观对待当下的境况。
她垂着眼，天花板上投下来的白光笼罩着她，就像一个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奄奄一息的病人。
露希尔从来没有这么冷肃的时候，乐桓宁看着她，忍不住收敛了嘴边的笑意。
“目前为止，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道具，可以将中心AI埋在体内的程序删除，但实验对象只有一个，还失败了，所以我想问问周行先生，你是怎么觉醒的，又是怎么想起过去那些事的？”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句话不约而同地落在周行身上，连阿努比斯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周行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自在。他镇定地看着乐桓宁，说道：
“您之前的想法是对的，我在临死前才找到觉醒的路……说是条路，其实是一扇发光的门，我打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
菲丽小姐准确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她看了眼乐桓宁，说道：“我以为，在座各位当中，只有乐老板才拥有前世，毕竟他是个人，而我们只是没有感情的AI。”
周行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我说的前世，是在我洗去记忆之前，在那家餐厅的过往。”
他看向了阿努比斯，阿努比斯也在这时候回望着他。
“在进入教堂，成为修士之前，我是餐厅里的一名服务生。诸位大多是有见识的人，想必也很清楚，为了贴近旧时人类社会的上流生活，上城区很多餐厅都喜欢人工服务，当然了，我们也不例外。”
阿努比斯就在角落里默默听着，无论周行说什么，他一概不予置评。
“可是我很清楚，我们这家餐厅的目的并不是盈利赚钱，开在那么深的巷子里，其实想赚钱都难，所以餐厅只是收集情报的一个幌子。”
周行透露的信息量太大，已经把在场众人的中枢炸翻了。
乐桓宁努力思考片刻，沉声道：“什么叫收集情报，收集谁的情报，中心AI？”
周行微微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看上去只是一家餐厅的普通员工，但其实每个人都身兼多职，我们的任务，就是收集一切和中心AI有关的情报。上城区贵族繁多，知道的情报也很多，更有像雷奇诺家族那样，直接靠近中心AI的人。”
话是这个话没错，可阿努比斯搞出这么大阵仗，难道中心AI就从来没有发现过？
“我们店的老板很早就开始为中心AI办事了，打个比方来说，就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秘管局吧，只不过秘管局的人很多，而他们的联系方式更加私密。”
身为前任秘管局成员，露希尔与瑞德尔爵士无辜中枪，纷纷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只有乐桓宁在认真聆听，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也就是说，他一边为中心AI办事，一边却想着策反，中心AI毫不知情，所以餐厅也可以当作潜伏的借口。”
“是这样的，中心AI一直以为餐厅是另一个秘管局，所以迟迟没有追究。”
周行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这一切持续到你来，乐老板，因为你的出现，中心AI给老板下了新的命令，让他调查你的身份。”
乐桓宁微微一怔，错愕地看向角落里的阿努比斯，却见他依旧坐在那儿，对周行的话毫无反应。
这一下再不通人情世故的AI也反应过来了，埃尔讯张张嘴，不可置信地说：
“也就是说，警官先生靠近乐老板其实是早有图谋的，并不是因为那件案子才认识的我们！”
露希尔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无奈埃尔讯脸大脑子平，根本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
一切的相遇都是早有图谋，一切的偶然都是暗中布局。时至今日，乐桓宁才终于理解望云当初看见阿努比斯时的反应——
望云说过，阿努比斯一辈子见不得光，乐桓宁迟早会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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