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尔先生被带离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葬礼，所有宾客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人群中潜伏的警察，一时窃窃私语声取代了原本应有的慰问，回荡在人潮拥挤的休息区中。
夫人收到消息，立马从宾客中赶来，亲眼看着阿彻尔先生被阿努比斯带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直到对上了乐桓宁的目光。
乐桓宁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正躲在人堆里不敢出来，可惜仿生人的外表并不能让他泯然于众，他看着夫人一步步向他走来，心跳快得像是住了只兔子。
“乐先生……”
夫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乐桓宁打了个哆嗦，勉强将自己的两个嘴角提上去。
“夫人，我没通知您，其实是有原因的。”
原因，原因是什么呢？总不能说他看见了夫人和嫌疑人的不雅视频，觉得大老板在死后还要戴一顶绿帽子，有点可怜，不好意思直接面对吧？
不如干脆就将这口锅推到某位警官身上。
“夫人，事发突然，那位警官直接收到了上级的逮捕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虽然是开万事屋的，但也不能违背人家公权力的意愿，您看您……”
您看您就不要冲我干发火了，不然等会儿自身不保的时候多难看。
按理说合金做成的脸只能反射天光，再好看的机器人全身也只有一层淡淡的金属色泽，但乐桓宁就是觉得夫人脸黑得能烧炭，没当着别人的面把他炒了都是看在过去帮忙的面子上。
“乐先生，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警察不经我同意就带走了犯人，现在宾客们情绪都很紧张，恐怕得提前结束这次葬礼。”
葬礼葬礼，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送葬，虽然AI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送葬这一风俗，但在葬礼上出现如此巨大的乱子，不管对谁来说，影响都非常恶劣。
不过那不是乐桓宁该操心的事，他的委托已经完成了，只不过结局有那么点出人意料。
乐桓宁刚想脚底抹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夫人又再一次叫住了他。
“乐老板，既然您与那位警官是一起调查的，那么能否告诉我，你们发现了什么证据，为什么认定他是犯人？”
乐桓宁：“……”
这是能随便透露的事吗？
仿生人要是能出汗，他现在已经汗流浃背了。
乐桓宁支支吾吾老半天，硬是没吱出一个字来。身为万事屋老板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扭捏过，夫人已经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了，他的中枢处理器还在飞速运转，要是能拆开看看，处理器背后的冷凝管肯定已经能摊鸡蛋了！
幸好那天杀的警官没有放他一个人在这儿穷尴尬，阿努比斯走到两人身边，看了眼仿生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心里一声窃笑，转而严肃地面向夫人。
“原本您不需要与我们一起去警局的，但计划有变，这件案子还有些后续需要您配合调查，请尽快解决这边的事宜。”
这是和警局商量好的，还是阿努比斯擅自做出的决定？
周围宾客们八卦的目光都快把在场三个人烧穿了，阿努比斯无动于衷地看着夫人，视其他看热闹的AI于无物。
但乐桓宁就不一样了，他长得本来就突出，身份在这个世界里又独一无二，一时间连以前那些斗鸡走狗的富二代都没敢上前搭话，用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乐桓宁想了想，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家小机器人的下落，终于，在一处放着草莓奶油酒的架子旁边，胖墩墩的小垃圾筒左摇右摆，顺着桌子腿滑倒了地上。
乐桓宁趁夫人正在与阿努比斯交涉的时候，擦着人群的边，一点点挤到外面，夹着小机器人就想跑。
“乐老板，鉴于你亲自参加了问询，需要和我们一起过去。”
乐桓宁：“……”
乐桓宁尴尬地站在原地，和阿尔法互相看着彼此，终于露出了真情实感的悲痛之色。
半个小时之后，涉事嫌疑人，夫人，参与逮捕的警官，以及一个纯粹打酱油的万事屋老板汇聚一堂，齐齐来到了中城区警察局。
这座城三个城区，每个城区各有一个警局。中城区的警察局相较于上城区那些只混日子不干事，与下城区那些整天和流氓混混斗智斗勇的角色比起来，更加注重于警察的综合素质。
人会在光脚谋生的时候撕破脸，也会在大富大贵前保持体面，但普罗大众才是这个社会的主导，他们既没到光脚谋生的份上，也没因宽松的生活放弃歹念。
这么看来，坐镇中城区警察局的这些机器人才是警局的精英，那么在里面拥有一官半职的阿努比斯，岂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一旦产生这种想法，乐桓宁就忍不住去看他。
阿努比斯正在和警长说话，忽然转过脸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他工作的时候的确和平时不一样，就像潜伏在暗夜中随时准备突袭猎物的胡狼，严肃，认真，拥有无与伦比的专注力，如同古老埃及中与死亡一起降临的神祗。
“阿努比斯”四个字，本来就是神祗的名字，不是吗？
十分钟后，阿努比斯将夫人与乐桓宁请进屋内，将那份令所有人尴尬的证据通过全息投影再次呈现于众人眼前。
乐桓宁用仿生材料做成的脚趾头正在积极施工，完全没有看见阿努比斯那闪动着幽暗数据的目光。
“不可能！我……我从来没有和他做过这种事！”
一向冷静矜持的夫人在这一刻终于发了飙，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地看着阿努比斯。
“你们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视频，你们，你们这是诬陷，我不承认！”
阿努比斯平静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淡淡地说：“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
乐桓宁睁大眼睛注视着面前这让人脸红心跳的影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阿努比斯正待面对夫人的怒火，突然将视线转向乐桓宁：“但很快，就不是直觉了。”
乐桓宁心里立马出现一丝不好的预感，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你想干什么？”
阿努比斯脚步一转，围绕紧张的仿生人转了几圈，一边盯着他如披月光的发丝，一边温声说：
“乐老板，我之前听过几条坊间传闻，首先来自木材培养场，你治好了那位负责人的儿子。”
乐桓宁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接下来，你又去了联康医院，治好了一位原本应该接受系统重置的孩子，还拿到了医疗管理协会的感谢金。”
阿努比斯脚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格外突出——一边是头顶不堪入耳的呻/吟，一边是他无形中施加的阴影，原本旖旎暧昧的气氛直坠冰窟，将乐桓宁加速运行的冷凝管冻成了冰柱。
“我想了想，为什么医院都无药可治的病症，会被你治好呢？”
阿努比斯停在了乐桓宁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为什么呢？”
“也许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被我发现了。”
乐桓宁冷冷地看着他，低声道：“警官先生，世上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你也不用在这种巧合上花心思。”
阿努比斯似乎笑了一下，那含着绿光的眼微微一晃，轻声道：
“可是我想了想，巧合才是真正稀有的那个，你一定是在他们的程序上做了什么手脚，我说的对吗？”
乐桓宁没有出声，他静静地看着阿努比斯，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表情。
阿努比斯后退了一步，深深吸了口气，如同投降一样，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笑容：
“放心吧，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比如，帮我分析一下这段视频。”
AI在人类灭绝前就已经掌握了换脸技术，从单纯而僵硬的贴合，变得越来越自然，到现在，适应场景的光影与清晰度已经成为了AI换脸的必修课。
但这种科技在法律上是明令禁止的，没有特殊许可，任何居民不得在任何场景下使用此技术。
当科技被封锁的时候，就需要突破的手段。
乐桓宁看他适时地放低姿态，就像胡狼垂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相比于合作，更像是一种虚伪的欺骗。
“警官的要求，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乐桓宁沉着脸，在夫人与阿努比斯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份发给他的视频原件。
头顶上那段时间不长的小黄片一直在两人的对峙中循环播放，而作为视频的主角之一，夫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她亲眼看着乐桓宁两手悬空，正在一块别人看不见的平台上操作。仿生人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在半空中交替，键盘化为了琴键，一黑一白，令孤独的钢琴家沉湎在潮汐起落的世界中，兀自落入了精神的永恒。
乐桓宁拆开这个视频片段，抽丝剥茧一般找出了AI作祟的踪迹，他将夫人的脸放在一边，露出了另一个更加妖娆的机器人女性的脸。
“你想看的，我现在就能放给你。”
全息投影上出现了新的影像，阿彻尔的暧昧对象换了人，两个人的动作看起来更加自然，但乐桓宁似乎并没有那个心思，他盯着阿努比斯的眼，沉声道：
“我甚至还能追踪到这个视频的原始IP，只要警官需要，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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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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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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