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看见那座塔的只有阿努比斯和乐桓宁两个，他们还没来得及跟队友沟通情报，然而现在只要是个长眼睛的就能看见那玩意儿。
埃尔讯倒抽一口凉气，嗫嚅道：“咱们要找的不会就是它吧？”
可是除了它还有什么地方更像“皇帝的城堡”？
在场的不止他，所有人都没见过如此通体雪白的建筑——它就像建模师手下没有上色的素模，白得太死，了无生气。
露希尔：“人类……为什么要建这样的东西？”
它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座塔，背靠岩石，庄重肃穆，实际却更像一具造型别致的棺材。
地下的人类世界无雨无风，连灰尘都飘得十分寂寥，大部分建筑没有经过自然的洗礼，看上去比地表的狗窝干净多了——但这座塔不同，它太干净了，比经常维护的埃漠利尔大教堂还要圣洁。
众人面对这具“棺材”时，第一反应就是跪下参拜。
乐桓宁：“谁知道呢，也许人类晚期的作风的确有那么点宗教的意思。这座塔是中心AI的对外控制核心，希望这趟不会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乐桓宁的心思突然飘到了一个奇妙的方向，他们还“返”得了吗？
塔下没有守卫……不，准确来说，是整座人类都市都没有其他AI的踪迹，中心AI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格外自信，又或者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们这一路走得出奇顺利，埃尔讯甚至有些不真实感：“这就到了？他都不拦我们一下？”
“可能他还被阿努比斯拦着。”
乐桓宁说得轻松，但他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中心AI故意让他们来这儿，是为了展示什么？
望云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不是你们人类的智慧吗？”
也是，他们现在还能比死更差吗？想那么多作甚。
乐桓宁向前一步，伸手推开了高塔的大门。
一束光从塔顶倾泻而下，照亮了塔内的每一个角落。它不似天光，更不像灯光，没有源头，却能让人看清塔内的每一本书，每一条藏在书中的控制链。
偌大的高塔盘旋而上，承载着古往今来所有的历史，它们是人类文明的宝库。而如今，宝库遗失了它的主人，灿烂的文明沉入河底，变成了淤泥中的一捧细沙。
乐桓宁走入高塔之中，抬起头，细沙与尘埃共同映射着耀眼的光辉，遗失的过去与扭曲的当下互相交织，为高塔蒙上了一层悲凉的轻纱。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书……”
所有人都发现了书中的奥秘，那些由外接大脑创造出来的程序就存储在书本中，任何人都可以随意翻看。他们就像橱窗中陈列的展品，没有尊严，没有**，360度对外展示自己透明的一生。
“我们是不是也在这些书本当中？”
露希尔随意打开了一个AI的程序，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切都成为了记录在案的数据。大到和一个心仪的机器人成家，小到四肢的摆动，中枢的运转，每分每秒都被一双幽暗的眼睛注视——
当一个机器人只剩下程序时，它就会变成沿着固定轨迹移动的废铜烂铁。当一个人类连思想都受到监控时，它就会变成代谢残存的肉块。
多么可怕又积极向上的世界，即便如此，这群“强弩之末”也要为了生存苟延残喘。
乐桓宁看着她的模样，想起此人春风得意的前半生——信仰的崩塌是无声的，远比轰轰烈烈的追求平淡许多，它就像碎冰坍塌的湖面，裂口之下早已千疮百孔，无人知晓它何时留下了伤痕。
“不，只有受他控制的人才会这样，觉醒的机器人断了链接，天高海阔，全凭你自己做主。”
“天高海阔……”
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露希尔深吸了一口气：“说吧，怎么做？”
根据菲丽小姐的情报，中城区所有人都成了失心疯，如果中心AI就是在这里操控他们的，那么应该有办法解决。
唯一可疑的就是……乐桓宁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亘古不变的立方体。
“有没有可能，那个就是中心AI的中枢？”
望云顺着他的话抬头望去：
“乐老板，你上次看到中心AI是什么样？”
上次的经历实在令人印象深刻，除了交叉分布的冷凝管与看不到尽头的屏幕外，它的本体也更加冷静，更像一个履行职责的AI，而不是那个装聋作哑只会狡辩的意志体。
“我上次见到的是中心AI的本体……不，应该说，是硬件基础，包括处理器，监视器，冷凝管等运行设备，但并没有看到中枢。”
一般而言，中枢相当于存储程序的文件夹，它要做的是让AI这种东西运行起来，但硬件不同，它只是工具，离了谁都无所谓，相当于人类身上的衣服。
人必须穿好衣服才能在社会上行走，但衣服不在乎自己的主人是谁。
望云：“可中枢应该不能脱离主机吧，就像我们不能离开这具身体。”
乐桓宁沉思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一般来说的确如此，主机要为中枢供电，线程太长，产生的消耗也会增加，数据传输效率大大降低，但如果不考虑所谓的‘降本增效’，只是为了‘隐藏’这一目的呢？”
“如果中枢和主机绑定，那么主机遭到破坏，中枢也会跟着一起损毁，中心AI如此小心，我不认为他会承担这样的风险。”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
露希尔：“乐老板，你确定吗？”
乐桓宁吐出口浊气，笑着说：“不确定。”
奥德莱差点当场拔枪指向乐桓宁：“不确定你瞎说什么，出了事你负责吗？”
“哎，别那么激动嘛，就算我说确定你敢信？但我还有另一个方法，大家不妨试试看。”
塔内的布局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们所处的图书馆，这里包括所有AI的控制链，与疑似中枢的立方体，另一部分直通地下，前往不知名的黑暗。
果然如乐老板所说，这座塔与主机所在的地区是共通的，此刻望云与奥德莱正走在通往地下的阶梯上，他们手中提着瑞德尔爵士交给他们的试剂，一路上没人说话，气氛凝重得宛如背着炸药。
而另一边，埃尔讯与瑞德尔爵士守在门口，预备拦截随时冲进来的中心AI。露希尔站在阿尔法身边，后台与小机器人相连，正在辅助乐桓宁完成运算。
“你得到的那个程序很重要，如果我所料不错，它应该是让其他AI摆脱控制的关键。”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露希尔得到了完整的传承，虽然乐桓宁与那位工程师素不相识，但程序是不会骗人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同行的心思。
“的确是个好办法，幸亏他工作的地方设备不错，这种代码不是随便一个程序员就能实践的。”
露希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等我再修改一下，兴许可以试试。那些用外接大脑做的假货虽然也继承了人类的记忆，但时代不同，人与人之间的习性也不一样，就像中心AI说的，他们被遏制了人类的天性，这样根本不算一个完整的人。”
阿尔法的大眼灯在乐桓宁的操控下叽里咕噜地转着，乐桓宁瞥了眼他的傻样，叹道：
“我还想再借你的后台修补一下阿尔法的程序，如果是人类科技最后的结晶，那他应该很强，说不定也可以……对付中心AI。”
修补后的阿尔法还会不会认他这个主人……嗐，无所谓了，小机器人陪他这么久，这点小事就当乐桓宁给他的回报吧。
修改程序很慢，修补阿尔法的后台更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乐桓宁一双手几乎要起飞，在键盘上挥出了残影，他汗流浃背地盯着眼前的程序，脑子还得分出一小块，记挂着远处的阿努比斯。
在此之前，他俩没有任何沟通，唯一称得上同谋的就只有阿努比斯看他的眼神——坚决中带着一丝安抚。
那一瞬间，乐桓宁突然明白了他的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相信他，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带着队友们跑出了房间。
阿努比斯能拖他多久，怎么拖，真的没问题吗？
乐桓宁不敢想这个问题，之前所有推断都是在极端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等他一个人安静下来，那股子担忧和后怕才绕完反射弧，后知后觉地爬上心头。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得越多心思越浮躁，他现在最忌浮躁。
陈与同留下的程序比末世要早，虽然科技爆发期已经结束了，但人类并非停滞不前，后世的AI技术仍有不小的进展，尤其是中心AI给他们介绍的那位女性，在AI觉醒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
但不知为何，陈工的程序在那次研究所失控以后就突然失踪了，后世的研究者们虽然也尝试从其他方向切入，但远没有陈与同接近真相。
也许，人类的覆灭真的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命中注定。
刚刚修改的时候，AI突然跳出一段扩写：阿努比斯是旧纪元留下的安全系统，如果它真的还在运转，那中心AI至少会被牵制一部分力量。
我：？？？旧纪元是什么，谁是安全系统，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写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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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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