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到这儿了,再让工程队把洞挖开放我们出去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
乐桓宁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里想,你个AI居然还会讲“人道”一词?
可除非再回到地下河变道处,被水流一股脑儿冲出去,否则他们根本无路可走。
“乐老板,你真的舍得到手的秘密就这么飞了?”
阿努比斯在后面循循善诱,低沉的声音打着弯儿飘到他耳中,像深夜里恶魔的低语。
只可惜乐桓宁不吃这套,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知道这个秘密对我未必有好处,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人都死光了,你还能让他们活过来不成?”
“是吗,我以为这个秘密带来的后续效益很诱人呢。”
阿努比斯托着下巴,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多虑了,乐老板对人类灭亡的原因并没有那么好奇。”
乐桓宁:“……”
我怎么就认识这样的货色,他上辈子真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吗?
乐桓宁反思了几秒,很肯定地总结到——没有,上辈子他死得早,单纯是他这辈子倒霉。
前方的路不知还有多远,但地上的骨头却越堆越多。他们似乎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丧命的,从刚开始只倒下一两个人,到后来死了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背后追杀。
什么东西呢?
乐桓宁抬头看着这座狭窄的通道,低声说:“怪物?不太像,如果能通过洞口,就算是怪物也和人类差不多大,他们手里有武器,不应该怕这种东西。是洪水吗?”
可是地下河已经在他们经过的路上改道了,如果洪水泛滥冲了这座山洞,那改道工程又是谁完成的?
“想那么多也没用,说不定前方就有答案呢。”
阿努比斯走到乐桓宁身边,笑着说:“走吧,乐老板,不然晚饭都吃不上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乐桓宁气性一上头,刚刚整理好的逻辑立马抛到了脑后勺。他大步向前走了几米,回头理直气壮地说道:
“干什么呢,磨磨唧唧的,还不跟上!”
阿努比斯立马跟上去,风干的骷髅在他们两个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无论祖宗还是造物主,全都一股脑儿碎成了齑粉。
二十分钟后,乐桓宁终于走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不是他们想象中汇聚着阴谋与屠杀的终点,那是一片向下的小土坡,土坡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经年累月的风沙埋葬了血与骨,先人的遗骸早已沉在了土坡下,而与其共同埋葬的,还有几把横陈地面的微型粒子炮。
微型粒子炮?
乐桓宁与阿努比斯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阿努比斯拿起其中一把,从上到下仔细扫描了一番,片刻后沉声道:
“机器人用的型号,大约出产于一千年前,功耗大,但准度高,杀伤力也很强。”
“机器人用的型号,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机器人杀的?”
乐桓宁震惊地瞭望着埋在土坡下的遗骸,说道:“根据机器人三大定律,它们是不能伤害人类的!”
“你说的那些是搭载AI的机器人,没有搭载的不需要遵守。”
阿努比斯将粒子炮扔到地上,拍拍手,重新站了起来:“倘若某种东西需要作为武器上场,会为它们制定不许伤害人类的准则吗?
武器的作用从诞生伊始就从未变过,无论侵略还是自卫,它们的最终目的都是给予敌人以伤害。”
乐桓宁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后,他转过身,轻声说:“这是一场残酷的资源争夺战。”
“对,没错,这从一开始就是人类之间的战争。”
阿努比斯来到乐桓宁身边,与他肩并肩,一起凝视着人类留下的这份最后的“遗产”。
“那时候AI在武器中的作用仅仅是瞄准与锁定,人类始终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即使一千年以后的现在,我们也依然沿用他们的科技,机器人在创造方面几乎毫无建树。”
乐桓宁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叹道:“毫无收获的一趟旅程,这一次算是白跑了。”
要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乐桓宁打死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钻到地底下来,还要忍受面前这位警官先生的怀疑。
“但要是不来,说不定会平添诸多遗憾,总要来了才能死心,你说对吗?”
阿努比斯叉着腰,提出了下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怎么回去的问题了。”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要怎么走才能回去呢?
阿努比斯站在土坡上左右环顾,四周除了沙漠就是沙漠,连个标志性建筑都没有,除了他们钻出来的那个山洞,前后左右都一样。良久之后,他发表了自己乐观的结论:
“我们好像迷路了。”
乐桓宁:“……”
迷路还能这么开心,他是打算曝尸荒野还是咋的?
乐桓宁与阿尔法的通讯始终未断,此时他敲了敲耳廓,通讯另一边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回声。
阿尔法好像睡着了,脚下的轮子咕噜噜一转,带着他在万事屋的地上翻了个大跟头。
乐桓宁差点被垃圾桶叮铃咣啷的磕碰声送走,他微微向后一仰,嫌弃道:
“阿尔法,汇报坐标。”
阿尔法迷迷糊糊中报出了一串乱码,阿努比斯好奇地看着他,笑道:“没想到那小机器人还有这种功能。”
乐桓宁鼻子喷出一口气,重复道:“阿尔法,汇报坐标!”
阿尔法一个激灵,瞬间将坐标同步到乐桓宁眼前。
“OK,接下来,我们直接定位城区就可以了,让我看看啊。”
乐桓宁跟自己的中枢系统斗智斗勇了大半天,总算规划出一条合理的路线。
“我们现在距离下城区城墙一共有,呃……三十公里?我们走了这么远?这不科学!”
乐桓宁惊恐地看向身后那条通道,又看了看阿努比斯,反问道:“我们走了三十公里?”
阿努比斯点了点头,推测道:“也许是因为下坡路省力,我们走得快,又或者我们被水流冲太远了,没发现?”
谁被水流冲太远了,我看你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但现在木已成舟,都到这地步了,除了往回走,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乐桓宁继续背着他的小背包,和阿努比斯走在旷远无垠的荒漠上,开始了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的回家之旅。
荒漠很冷,没有了建筑的遮挡,过往寒风无孔不入地摧残着两个如同沙砾般弱小的身躯。
乐桓宁头身上的水已经干了,银白色的头发拧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团纠结的水草。他失去了作为万事屋老板的翩翩风度,却收获了阿努比斯的另眼相看——
这位警官的视线始终在他头顶上徘徊,仿佛乐桓宁脑袋后面长了一根逗猫草,时不时就会吸引他的目光。
好看,确实好看,掉进水里也好看,就是不知道这副好看的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野心。
乐桓宁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目光,突然一个哆嗦,冷冷地回头看去。
“警官先生,你不怕我告你性骚扰吗?”
阿努比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白地说:“行啊,你告,告完我就把这案子撤了,这就叫滥用职权。”
乐桓宁:“……”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乐桓宁嫌弃地将他从头盯到脚,阿努比斯就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任他品评。
“警官先生,你对别人也这么蛮横吗?这么久都没有收到投诉,是不是有什么后台啊?”
阿努比斯知道这是乐桓宁放下戒心的表现,毒舌总比伪装强,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我也希望有后台啊,这样我就不用待在中城区累死累活地上班了,你看上城区那帮人,从来不办案,到点就走人,多么幸福的生活。”
回家的这一路着实无聊,反正大家都已经共患难了,再多打会儿嘴仗也没什么关系。
“警官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这次的发现吗,说不定你要的上城区生活已经近在咫尺了。”
阿努比斯一直走在乐桓宁身边,两个人踩在细软的沙子上,头顶是天,脚下是地,他们从来没有离天地这么近过,近到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晦暗的苍穹。
“不告诉他们,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AI发展到今天,已经很难再进一步了,我想,我们大概是地球历史上最差劲的一任统治者——人造的统治者,也许再过几年,随便出现一个病毒,大家都得完蛋。”
真是一个美好纯真的愿望呢。
“人类不也是这么灭绝的吗?所有的生物都逃不过疫病的制裁,无论真实或虚拟的病毒,都是天灾之下最强的杀手。”
阿努比斯转过头,认真注视着乐桓宁的双眼,微微一笑,总结道:“既然所有人是在梦境中诞生的,那我们理应也在梦境中死去,每个AI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然后……”
乐桓宁微微一怔,似乎心有所感,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①
忽然,一阵风平地而起,越过千万里浩瀚的黄沙,悄悄掀起了乐桓宁藏在领口间的长发。
①选自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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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艰难的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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