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之后，老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阿尔法的大喇叭重新恢复了寂静。他呆呆地盯着乐桓宁，等待老板的下一步指示。
“嗯……线索很少啊，而且还是去下城区。”
下城区，那鬼地方的经历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乐桓宁一想起那肮脏的街道和满街乱窜的流民就会想起阿努比斯，紧接着就会想起他们那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故。
“那男孩的名字叫什么？哦，放到今天可能也不是男孩了，应该叫那老头。”
乐桓宁收到了阿尔法发来的另一段资料，资料上显示，男孩当年的名字叫埃文，住在下城区辛克街道112号的一座自建房中，与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
女孩和男孩的交集只有短短一年，女孩知道的过去有限。如今过了五十年，女孩却依然将那段数据完好地保存在自己的中枢处理器中。
“埃文啊，让我先看看酬劳。”
乐桓宁又往下翻了翻，酬劳是……个十百千万十万，十万积分！
十万积分，原来这个世界的作者这么有钱，我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
阿尔法还在等待乐桓宁的决定，乐桓宁二话不说，立马拍板：“就这么定了！”
下城区，一个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无论经过了五年，十年，五十年，始终腌臜如一，就像池塘底下的淤泥一样，臭气熏天。
中城区的人前往下城区，需要先提交一份风险保证书——保证书的内容包括，提交人已知晓下城区所有风险因素，并自愿承担后果，为自我的安全负责。
中心AI未必能保障每一位居民在下城区的安全，一旦发生意外，风险保证书就会立刻变为免责通知，政府不承担任何责任，但是可以提供人口查找帮助。
由此可知，下城区实在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至于政府为什么放任各种犯罪行为在下城区泛滥……乐桓宁的猜测是，这是上城区中心AI的初始设定之一，为了凸显城区间层级分明的特性，下城区需要一些“不好”的行为来竖立旗帜，尽管这旗帜在乐桓宁看来毫无意义。
“下城区很危险，这次你就别跟着去了，至于埃尔讯嘛……”
这小子最近和上次在联康医院值班的护士勾搭上了，没空搭理他，想必是不那么乐意分开的。
那就只有自己去了。
乐桓宁回到屋里，收拾了两件行李，然后认认真真地给中心AI写了份风险保证书。
不管过去多少年，推卸责任永远是智慧物种共通的行为。
他将保证书发出去以后，不到三分钟收到了回复——
系统已知晓您的去向，我们将派出一位守护人员与您在检测门见面。
守护人员，守护人员？
去下城区什么时候需要守护人员？
乐桓宁正对着收到的回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机器人滚到他身边，不停地绕着仿生人的身躯打转。
“去去去，一边去，老板忙着呢，没空陪未成年员工玩游戏啊。”
阿尔法手里抓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闻言小心翼翼地捧在头顶上。
“礼物，警官，送给你。”
乐桓宁眼皮一跳，瞥了眼那个和巴掌差不多大的小盒子，反问道：“哪个警官送我的？”
“绿眼睛的警官！”
阿尔法高兴地将盒子塞到乐桓宁手中，然后滚着脚下的轮子，乐颠乐颠地跑去客厅喝牛奶。
乐桓宁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一副银丝边镶嵌的眼镜。
早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中后期，眼镜就已经作为累赘的代名词被淘汰掉了。
医疗科技的快速发展让人类获得了永恒的光明，他们不再惧怕近视或远视受到的视力限制，微缩型矫正手术成为了恢复视力的最佳手段。
而作为以硬件为载体，AI辅助分析的机器人时代，眼镜则变成了上古人类遗留的文物，虽然无用，却是象征身份与财力的时尚配饰。
这是在说他是个没用的土财主吗？
乐桓宁将眼镜架到了鼻梁上，突然，眼前闪过一片白色的雪花点，周围所有物品蒙上了灰色的阴翳，而在客厅中喝牛奶的阿尔法却渡着一层红光——
阿尔法正翘着轮子，从小椅子上往下跳。就在他跳下来的瞬间，手中的杯子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乐桓宁：“……”
“阿尔法，你在客厅里干什么呢！”
小机器人听到老板的吼声，猛然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低下身将杯子捡起来。
只可惜溅了合成牛奶的杯子太滑，小机器人的金属手控制不住，杯子再一次以不忍卒睹的方式从他脚底下滚出去。
“把杯子捡起来，再把洒在地上的牛奶清理干净，听到了吗？”
小机器人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在墙头另一边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的，他垃圾桶似的身躯瞬间僵成了一截呆立的圆柱，动都不敢动了。
“怎么了，你程序卡住了吗，为什么不动了？”
小机器人以三秒一帧的速度回过头，对准了乐桓宁所在的卧室。
“啊，啊，啊，鬼，鬼，鬼啊！”
他连尖叫的声音都是卡顿的，整个机器人就像一段运行过载的程序，不停地在客厅地面上打着转，最后被自己洒出来的牛奶滑倒，脑袋上冒出一缕青烟，乖乖进入了休眠模式。
乐桓宁：“……”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猪脑过载”吧。
乐桓宁将眼镜摘下来，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行李中，然后走到客厅，收拾小机器人留下的一地狼藉。
当天下午一点整，乐桓宁来到了位于中城区与下城区交界的检测门。
上一次通过检测门的时候，他和阿努比斯两个人狼狈到了极点。阿努比斯好歹在临走前给警察和流民们留下了人模狗样的背影，但乐桓宁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从头到脚快被泡发了。
不过那已经是上次的事了，这一次，乐桓宁穿了一件他特意选出来的破衣裳，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
既然打不过那些流民，那就只好低调点，说不定还能混入其中。
当然了，他毕竟是整个城区唯一的仿生人，如果那些流民不瞎，想必还是会出现意外。
这么说起来，中心AI到底给他派了个什么守护人员，怎么还没见着人呢？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熟悉的人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个高，腿长，和一般的机器人有点不一样，这位机器人的身材格外优异，两个眼睛还泛着胡狼似的光。
乐桓宁一时间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阿努比斯一步上前，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
“乐老板，你不是想去下城区完成委托吗，怎么，改主意了？”
乐桓宁倏然回头，沉静的目光冷冷地对上他的眼，低声说：“警官对我的行程很了解嘛，怎么，你跟踪我？”
两个人谁也没回答谁的疑问，一分钟后，阿努比斯松开手，轻笑道：“乐老板别激动，我只是中心AI派来保护你的人罢了。”
中心AI派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来保护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程序中出现了BUG。
乐桓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讥诮道：“警官先生每日事务繁忙，怎么还会接到这样的任务？”
阿努比斯知道他放下了戒备，目光轻轻沿着他全身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对冰山似的瞳孔上。
“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有缘，连中心AI都让我腾出时间保护你。”
这话说得实在太暧昧了，如果乐桓宁的真身还在世，想必早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蹙起眉，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阿努比斯这人似乎从来不知脸皮为何物，在乐桓宁死亡扫射一般的注视下迎难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乐桓宁终于成功认输，避开了阿努比斯的注视。他转头看向人来人往的检测门，轻声说：
“下城区那么危险，跟我去一趟不值得，你现在放弃任务还来得及。”
阿努比斯对着不远处偷窥自己的少女吹了声口哨，心情似乎更愉悦了。
“乐老板，我是警察，警察的程序里天生就有一段冒险代码，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去呢？”
疯了，这人一定是疯了，怎么就没人推荐他去医院看看呢？
乐桓宁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背着行李快步走向检测门，似乎想甩掉身后这个精神病。
阿努比斯一双长腿不紧不慢地跟着，在检测门处上传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检测已通过，欢迎您进入下城区，请时刻保持警戒。”
这是检测门对每一个前往下城区的人的忠告，特殊材料做成的大门在身前缓缓开启，乐桓宁又一次看见了脏乱的街道，以及守在检测门前，等着截胡的强盗们。
“出师不利啊乐老板，在穿过检测门前，你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阿努比斯悄悄站在他身后，说话的声音跟鬼似的，把乐桓宁吓了一大跳。
好汉不吃眼前亏，乐桓宁决定了，中心AI送给他的东西，就应该物尽其用。
“警官先生，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乐桓宁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中心AI派给你的任务，总是要好好完成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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