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兄长得凶神恶煞,为“人”却十分君子,他彬彬有礼地朝小魅灵欠了个身,咧着下颌骨露齿一笑:“你叫五十万?”
阮岁檀围着他转了个圈,跟着学舌道:“你叫五十万?”
骷髅兄凭空变出只糖葫芦递给小魅灵,笑着道:“给你,甜的。”
阮岁檀眼睛放光,接过糖葫芦,一口咬下大半颗山楂,薄薄的糖衣下面,酸味迸出来,满嘴的酸爽,好吃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阮岁檀少年时代受尽宠爱,长辈们娇惯得他不成样子,要星星不给月亮,要下雨就能发帖去请龙族作法,爱吃糖葫芦就给他种了满院的山楂,顿顿不落吃到饱。
说是泡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也不为过,他从来没有受过委屈,走到哪里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小伙伴们都喜欢他,爱跟他一块玩。
他像罐天然的蜂蜜,不自知地散发出香甜的气味,引得众人和他一起沉浸在浓稠甜蜜的梦里。
“怎么可以随便吃来历不明的人给的东西?”柏知知抢过剩下的糖葫芦串,又要来捏他的下巴,“吐了赶紧吐掉,万一有毒怎么办。”
小魅灵紧闭着嘴,含着的半颗不敢吃了,又舍不得吐掉,只得委屈巴巴看向“来历不明的人”。
骷髅兄难得的好脾气,也不恼,依旧好言好语道:“回来路上顺手从镇上买的,你看上面糖丝都没化。”
阮岁檀跟着笑:“甜。”
骷髅兄朝小魅灵伸出手,微笑道:“跟我走,带你去买糖葫芦。”
柏知知一把拽住小魅灵,朝骷髅兄冷嘲热讽道:“换个新鲜点的招数吧,大街上拍子拐小孩都不用这招老掉牙的了。”
阮剑尊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扮傻功底如此深厚,也没想到骷髅兄拐骗傻子能用上这么垃圾的手段,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拉不下脸来继续演。
毕竟装傻和扮嫩是两个概念。
阮剑尊只好咬着嘴里的半颗糖葫芦,装哑巴。
骷髅兄先礼后兵,诱拐不成,仍旧好脾气地笑着:“远来是客,几位不如进寒舍一叙?”
柏知知:“明明是别人的宗祠,尊驾哪来的脸说是自家寒舍?喔……不好意思我忘了,尊驾一身骷髅本就没有脸,索性也没必要要了吗?”
十六年过去,玄剑宗新开了一门毒舌课吗?
阮岁檀十分好奇,以至于都想偷偷摸摸上玄剑宗逛一圈长长见识。
骷髅兄双手一摊:“那好吧,既然柏小公子和谢公子不想留下来做客,在下也不勉强,两位自便。”
谢飞鸾扬眉毛:“尊驾的意思是要留下这个小魅灵?”
“还真是不要脸了,”柏知知讥讽道,“见人家长得好看就心怀不轨,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是吧,五十万。”
阮岁檀眨眨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骷髅兄慢腾腾取出前臂尺骨,上面有几个洞,居然是支骨笛。
柏知知:“还挺会废物利用。”
“……”谢飞鸾沉声道,“小心,他用骨笛控制那些诈尸。”
柏知知下巴点了点阮岁檀,问谢飞鸾:“他怎么办?”
谢飞鸾:“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要嫌麻烦,干脆送给这位仁兄得了,回头再让柏宗师来抢,多省事。”
好,谢大侄子我记住你了,回头等我见到你娘,呵呵。
骷髅兄待人处事有礼有节,但动起手来就十分不讲究了。
柏知知把小魅灵绑在自己背上,他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量比小魅灵还矮上半个头,阮岁檀趴他背上的时候还得把脚翘起来,不然会拖地。
柏知知扛着个大累赘,享受着两份的攻击,整个人都快不好了:“我见别的魅灵都娇娇小小,可可爱爱,你没事长那么高作甚?”
“你在哪见的魅灵?”阮岁檀没忍住好奇道。
自明王开天辟地以来,九州人妖鬼魅道佛魔共存,其中魅灵一族最为特殊,天生地养造化所生,讲不清来龙去脉,也没有亲族父母,绝大部分一辈子也开不了窍,被当做会喘气的玩物一样辗转权贵之家。
孤孤单单的生,茕茕孑立的活,形影相吊的死,运气好的活三五十年混个寿终正寝,生在荒郊野外没人收养的倒霉碎催,哇哇啼哭三两天也就饿死了。
所以魅灵一族数量最少,地位最卑微,世人都把他们当成消遣玩意儿,柏知知能在哪见过那么多魅灵?
柏知知像是想起什么,耳朵一红,紧紧闭上嘴,连是小魅灵开口问的都没注意。
阮岁檀还想再问,眼角余光见谢飞鸾朝他瞥了一眼,只好悻悻闭嘴。
果然如阮岁檀所料,十七具诈尸吸收月光精华后,比之刚才在小宗祠里更难对付,加上有骷髅兄在旁边用骨笛声遥控指挥,两人越发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阮岁檀按兵不动,脑子里想着一会怎么不动声色地带人逃命。
“脸脸脸!!”一具诈尸从头上横劈一抓,柏知知头发被薅了几根,吓得脸都绿了,若是这一爪子糊在小魅灵的脸上……他不敢想象后果,疯狂咆哮道:“你手抓我肩膀干什么,又不会掉下去!赶紧捂着脸,遮好了不许放下来!”
谢飞鸾:“他比你高半个头,遮不遮效果都一样。”
痛脚被戳,柏知知咬牙:“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长得矮还不让人说,”谢飞鸾故意挺胸抬头,“我比你高一个头!”
阮岁檀闻言,掐诀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换了个百里遁,心道,要不我自己先跑,留这俩大宝贝继续丢人现眼算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骷髅兄哈哈一笑,“等你十六载,好容易一朝得见,还想往哪里跑。”
“你话里什么意思?”谢飞鸾目光一沉,手中剑式陡然一变。
柏知知:“耍心眼乱我们心神呢,管他说什么,当他疯狗乱吠……什么情况,怎么突然都往我身上招呼?啊啊啊谢飞鸾快来救命!”
骷髅兄吹出一声尖锐至极的长哨,场中阵仗一瞬即变,十七具诈尸眼中爆出诡异红光,集体攻向柏知知。
顿时柏知知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那头谢飞鸾却弃柏知知不顾,掉头就跑!
“噗嗤!”阮岁檀没忍住,笑出声来。
“跑什么!有困难不要怕,留下来一起面对啊!”柏知知朝谢飞鸾离去的背影大喊,但谢飞鸾不仅没有停下来,反倒跑得更快了,柏知知一剑斩下,悲愤道,“你把‘同生共死’吃了吗!谢飞鸾,谢大鸟!王八羔子有种别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阮岁檀实在忍不住,狂捶柏知知肩膀,笑倒在他背上。
“别动我肩膀,再捶没准头了!”柏知知吼道,“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有心情笑,一会有你哭的!”
阮岁檀捂住嘴闷声大笑,勉强不去刺激此时心态脆弱的柏小公子。
十七具诈尸月下围攻柏知知,骷髅兄袖手在旁伺机而为。
阮岁檀暗中计算着谢飞鸾离去的时间,此时寒鸦喋喋,月上柳梢,一大朵乌云缓缓飘过来。
就是此时,骷髅兄动了!
也不知是什么秘法,骷髅手中的骨笛暴涨一丈红光,黑漆漆的夜里,红光灼灼中,阮岁檀看见骷髅兄黑洞洞的眼眶里有一点红光燃烧!
那红光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阮岁檀以为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那些剧烈疼痛,再一次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
砰的一下,像尖刀扎进骨头缝里,像滚油浇在神经上。
阮岁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指尖不住颤抖,甚至牙齿都在咯咯打颤,眼神不受控制地转向一边,似乎骷髅身上有什么让他连看一眼都不敢的东西。
“怎么一直在抖?五十万你受伤了?”柏知知看不到背后的小魅灵,只能感觉到背上的人突然发起抖来,他在险象环生的围攻里,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朝背后拍了拍,压低了声音笨拙地哄道,“嘘,不要吱声,悄悄的——谢大鸟没有临阵脱逃,他是搬救兵去了……你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闭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们就没事啦。”
“我——”阮岁檀死死咬住嘴唇,牙齿在唇上咬出深深的血痕,淡淡的血腥味从口腔里蔓延开来。他喉咙发紧,把头深深地深深地埋进身下少年单薄的背脊上。
“不怪你害怕,你还是个刚出世的小魅灵,见识少,等以后跟着我们走南闯北见识多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对上一遍,就不会害怕啦。”
阮岁檀瞳孔瞬间收紧,虚幻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记忆里。
少年牵着幼童的手,像是穷尽了所有的词汇,勉强拼凑了一句安慰的话,别别扭扭道:“别怕啊,你刚出世,见识少,等以后跟着我见识多了,就不怕了,我会保护你的……”
幼童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少年,懵懂道:“可我……生来就是要杀了你。”
幼童一字一句,极其认真道:“……不择手段,竭尽全力,杀了你……”
“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你现在还太小了,杀不了我。”少年揉了揉幼童的头发,笑着道。
不、不可能……
阮岁檀喃喃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记忆里……”
“不对,是小魅灵的记忆……还是阮岁檀的记忆……”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柏知知异常狼狈,身上沾满了腐尸的残肢碎肉,他能忍住不吐,只能证明玄剑宗教养水平依然在线。
骷髅兄朗声一笑,眼眶里的无名之火越烧越盛:“事到如今,柏小公子应当看明白了,在下与你背上的小魅灵有旧,想留他叙叙旧,我与玄剑宗柏宗主有些交情,不愿为难你……”
“跟我叔有旧,你还为难他,你知道他是谁吗!”柏知知撑着剑,累到上气不接下气。
骷髅兄微微笑道:“愿闻其详。”
“他是我叔的心上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着嘴里怕化了的那种!”柏知知一晚上的郁闷随着这句话一起吼了出来。
四周一片死寂,乌云飘走,月光重现,小宗祠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人。
谢飞鸾生无可恋地看着柏知知,伸手往脖子上比划了下。
在他旁边,穿着玄色金雁云纹衣裳的青年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来人正是玄剑宗柏原逸。
阮岁檀瞳孔骤然缩紧!
“叔你来啦!”柏知知见到救星来了,兴高采烈地就要奔过去,走了两步看到谢鸾的表情,才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
“……”柏知知:“我完了……”
远处天幕上,一条巨大的蛟龙驮着红色车厢盘旋在半空中。
“大人,有人来了,我们还要下去吗?”
司归:“不用了。”
“大人,我们越贺兰山南下已经三天了,按照盟约……”
司归嗯了一声。
就在手下以为自家主人终于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头顶又传来一句吩咐。
“去准备一份贺礼,我们去玄剑宗拜寿。”
“啊?!可我们是魔宗——小人马上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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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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