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只觉得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混乱的时刻……
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在她过去的许多岁月里,那些死在她面前的人……
那些,她已经忘记了名字的脸……
那些人柔软的手,那些人温热的血……
那些,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还在对她说着“别怕”的声音……
……不。
不……
不!!!
越知初无法再经历那样的时刻。
她明明发过誓,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时刻!!!
她明明武功盖世,她明明富可敌国,她明明……有那么多得力的部下……
她拥有当今天下最珍贵的药材,她有最好的医师!!
她不会让江遇死的,她绝不。
越知初一边给江遇度着她的真气,哪怕只是吊住他的性命,哪怕要用她的寿命作代价,她也要把他活着带回药庐!
只要拖住,只要拖住……只要他还活着……
时冬夏一定可以救他,一定可以……
江遇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小姐……别……”
“你住口!!”
越知初的眼泪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声音也早就不复先前的冷静或冷漠,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抱着江遇的手,却用尽了全力。
哪怕不是江遇重伤在身,或许仅仅是越知初这样的力气,也足够让他反抗不得。
江遇从未见过这样的越知初。
他的身体只有不断下坠的乏力……似乎让他感到无尽的疲惫……让他的意识也愈来愈模糊……
让他,想对她,再一次说出那句:“我累了。”
可他却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了。
他不想,在生命的最后……还在扫她的兴。
他这一生,唯一的心愿,是竭尽所能的,帮越知初做完她想做的事。
无论她想做什么,无论他是否认同,是否也想做,他只想……
看到她开心的笑容。
他最喜欢的,是听见越知初说:“做得好,小遇。”
其实江遇也不知道,自从八岁——或者七岁那年,他在江边遇见了这个改变他人生的女孩,他是否就早已失去了,作为“自己”的渴望……
似乎,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也会发自内心觉得,那就是他想做的。
因而每一次,越知初问他“你想做什么”、“你喜欢什么”的时候,他都会陷入深深的思考,却始终没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案。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或许,即便是让越知初最为不满的,“没有自我”的江遇,那也是他作为“江遇”,真正的一生。
让越知初没有后顾之忧,让她能愉快地追逐她想要的人生——那就是他最想做的事。
那就是他,最喜欢的事。
只是很可惜,他始终没能……
将这些话……
真诚地告诉她。
从前,是因为她不爱听。
或许也因为他自己并不确信。
可如今确信了……
或许,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江遇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眼皮的眨动也越来越迟缓……
直到,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小遇……小遇!!”
越知初慌乱地不断叫着他的名字,直到确认他已经昏迷,无法再回应她。
她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愤怒,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再也无法思考,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眼眶里一片血红,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回药庐去”这一个想法。
然而就在她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语无伦次的字眼,但仍在不停地给江遇渡着真气的同时——
阿菱不知何时起了身,已经拦在了她的面前。
“滚开。”
越知初的声音从未如此冷酷,整个人就像没有了灵魂的恶鬼,她只知道,谁敢拦着她救江遇,她就要谁死。
因此,在她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她手上也已经开始积蓄内力,几乎就要给阿菱致命一击——
“等等!!不要!!江小姐,你冷静一点!!”
看出越知初的意图,以及她状态上的混沌,程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焦急,情急之下,他只能整个人先以肉身做盾,挡在了阿菱的前面。
他生怕越知初一气之下,真的杀了阿菱。
可程望是个读书人,就算他是个男子——别说他了,就算是身材比他魁梧一些的李老三,他们加在一起,又如何抵挡得住,盛怒之下已经失去理智的越知初。
若真接下这一掌,别说以身作为肉盾了,就算是他们排成一列,只怕非但护不住阿菱,三个人都要命丧于此。
于是,眼看着越知初集满内力的一掌,直直地就要击向程望面门的一瞬间——
有人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和越知初对上了一掌!
就在那一刻,除了越知初和那人之外,另外三人都被巨大的内力冲击震倒,狼狈地飞出去了几丈远,重重地摔倒在地!
可越知初的掌力,毕竟被那人全数接住了,因此虽然三人都有被震伤,却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和基本的体力。
他们都很快抬起上身,急切地往此处观望,同时都屏住了呼吸——
来人,是裴佑白。
他的掌风和越知初对在一起,这一掌的威力,也让他整个人都后退了半步。
可他还是强撑着,对着已经丧失理智的越知初吼道:“越——江初!你清醒一点!”
——这话刚一出口,裴佑白的口中也霎时吐出一口鲜血。
但就算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还是记得改口称她的化名。
众人这才意识到,越知初的武功,可谓深不可测。
若不是她还顾忌着怀里的江遇,只怕裴佑白也要被这一掌击倒,甚至遭受重创。
但即便在她并未完全尽力的情况下,裴佑白的反应,也足够让另外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刚刚真的是他们三人接下这一掌……
现在只怕已经是三具尸体了。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大言不惭地威胁越知初,不断挑战她的底线,阿菱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整个人都被那两人掌力的对峙,惊得无法动弹。
越知初的那一掌是用了七成功力的,同时她还启用了自己独门的内功“息若宁”,为的是护住她的周身,不受她掌力和外力的攻击。
——那是早已失传的武林绝学,她虽然已经整个人陷入狂怒,却还清醒地牢记着,“不能伤到江遇”这件事。
谁也不能伤害江遇……
越知初在这一掌对完之后,口中还在喃喃地重复着:“滚开”、“滚开”……
并且在她意识到,裴佑白虽然在这一对掌中受了伤,却仍然没打算让开她眼前之路的时候,她手中又在蓄着力,似乎即将要击出威力更盛的又一掌——
“江初!!!”
裴佑白暴怒的吼声,并未能阻止她已经失去理智的动作。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脑子里只剩下过去……曾经……死在她眼前的、所有那些人的面容……他们的残影……
一想到江遇会死,那些过去的悲痛和曾经夜夜折磨她的梦魇,就像是突然复活,狠狠煎熬着越知初原本冷静的心。
她一边还在给江遇渡气,想的是“救活他”;
可另一边,她的手上在不断蓄力,想要击退所有试图挡她路的人,想的是“杀了他们”……
正是这巨大的、剧烈的、矛盾的情感冲击,让她显然已经承受不住——
她的身体上,在不停运用着全部的武力;
内心里,却不断被两种不同的、极限的情绪撕扯着。
眼看,她就要走火入魔。
裴佑白也慌了,他没想到就算他接下了这一掌,就算三条无辜的人命就近在眼前,也无法阻挡越知初此刻“谁拦谁死”的决心——
可是,他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她,离开梦竹山庄?
就算越知初本意只是带江遇走,无论她想带他去哪里,这条路上却绝无可能杳无人烟。
而路过的每一个人,无论善意或恶意,无论同她说什么,哪怕是她的同伴……在这样的她看起来,都是要“挡她路的人”,她要是全杀了,又该如何善后?
更甚者,就算不在乎她这一路会错杀多少人,就她眼下的状态,无论身体或精神,她都不可能撑到,能带着江遇去求医的地方!
以她的功力之深,一旦完全走火入魔……
裴佑白不敢想,那是怎样令人害怕的惨剧。
他必须唤醒她!
至少要能留住她!
就算搭上他的命。
想及此处,裴佑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抹掉嘴角的血迹,重新调动全身的内力,打算不惜代价,与她殊死一搏。
就在越知初的那一掌,已经蓄力得差不多,而裴佑白也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内力,要与她再一次进行生死对决之时——
“裴大人切勿冲动!!速速躲开!用此物拦在她的掌前!”
霍夫子惊恐而焦急的身影,伴随着一个他竭尽全力丢过来的东西,一同出现在裴佑白眼前。
裴佑白来不及思考,单手接住了霍夫子扔过来的东西,将拿东西挡在越知初的掌前,同时在越知初出掌的一瞬之间——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将还倒在地上的另外三人,扑开了越知初的掌力范围。
而后,在梦竹山庄的前院与棋院之间,一条还算宽敞的石道之上,伴着太阳下山、月光清辉,便是越知初惊天动地的一掌——
那掌的威力之大,几乎让程望和李老三的眼前,看到了漫天的火树银花……
耳边,也只剩了呼啸的轰鸣……
一旁的阿菱,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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