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离开红袖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时辰不过才刚过戌时,但深秋的山里,已经隐隐透出寂寥。
她最后叮嘱了施怡冉,若有决断,随时找她。
但,越知初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合岐山,于是,她打算再去找一趟裴佑白。
如果说要彻底改变这个山庄……
她能想到的最快的法子,或许只有杀人烧山。
但裴佑白不同。
越知初和他相识的这些日子里,最深的感触是,裴佑白是和她截然不同的那种人。
他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从不阻拦越知初有仇报仇。
和江遇那种温和而善良的性子不一样,裴佑白似乎有更为复杂的目的,也有更深藏的秘密。
但他始终没有透露半分。
越知初心想,等慕如海送去了卫司大狱,裴佑白就可以安心查他原本要查的案子了吧。
会是哪一桩呢?
地洞里的铁牢?
还是霍先鸣负责的那诡异的驿站?
还是……这两处都一样?霍先鸣和霍夫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越知初的心思还在胡乱飘散,忽然眼前就站了个人。
黑夜之中,来人一身黑衣,脸上蒙了黑布——乍一看,还有种谢轩的凌轩门诈尸了的感觉。
杀手?
刺客?
谁的暗卫?
……
越知初无法辨别来人的面容,本能地只能通过气息来推断来者的实力。
这里,今日算得上卧虎藏龙也藏污纳垢了,她却没想到,真有人敢拦上她的路。
右手悄悄伸向腰间,她的软剑上还沾着慕如海的血——罢了,沾了谁的都一样,只好劳烦仲灵再擦一次了。
那人却定在原地没动。
越知初无法知晓那人来意,但她向来不是被动等待的性子,于是主动开口:“阁下又是何方神圣?来找我,是求战,还是搏命?不如痛快点,我有点忙。”
她说完,将右手只是轻轻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并未贸然拔剑——情况不明就先动手,也不是她的风格。
谁知,那黑衣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有一样东西,被黑衣人以飞快的速度,扔向了越知初——
暗器?!
她本能地先侧身躲避,但若说那是“暗器”,那人动作……未免太慢了,或是内力太差了。
想靠区区此物致她受伤或取她性命,完全是异想天开。
于是,越知初在身体避开后,又果断出手,接住了那枚看起来十分奇怪的“暗器”。
等真的捏在手里,越知初才终于确定,这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
一个纸团。
……纸团?
她眉头微微一蹙,只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就觉得事有蹊跷,刚要抬头继续问话,又感到耳旁,一阵劲风迅速刮过——
果然,再抬头的时候,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好轻功!
这样好的轻功,除了仲灵,越知初这一世还从未见过。
那么,那人就不可能是内力不高;
那么……
她看了看手里的纸团。
这个,就不能是“暗器”,也不可能是失误,而是……
越知初缓缓打开了纸团。
果然,昏暗的巷道里,她看不清纸上的字。
但,只要确定上面有字,就够了。
这才是那黑衣人真正的目的——送来了……某个消息。
可是……什么消息?写了什么?
越知初只好再次将纸团捏在掌心,脚步更快地往前院走去。
她一走进前院,才刚一见烛火,就迫不及待地就着廊道上的灯笼,打开了纸团。
才看完上面的字,她就愣住了。
这是……
谁的字?
又是谁……想为她提供的消息?
那纸团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的,但上面写的字却隽秀得很——
“宅自逍所在,京城,洛王府。”
洛王?!
越知初的脸色,比先前见到慕如海时还要难看。
洛王——姬洛安。
他虽然被姬珩赐了国姓“姬”,却并不是姬珩和姬珑的亲生兄弟。
可他真正的姓名来历,也早已不被民间百姓所知,百姓只知,虞国京城——承天府,在皇帝和公主之下,便只有两位大人物。
一有惠德公晏准,二有洛王姬洛安。
可越知初的蛛部,不光拥有当世情报,当然也藏了不少她在曾经的岁月里,历任蛛部特使们积累传承下来的书简。
姬洛安此人,巧就巧在,她正好在他被封王的那一年,一时兴起,调查过。
姬洛安原本并不是虞国人——
准确地说,并非北虞国人,而是西晟国之人。
更准确地说,姬洛安,曾是西晟受人敬仰、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
——而宅自逍,曾是西晟的国师。
那便意味着,他与宅自逍,很有可能是早就相识的。
这纸团上写着,宅自逍人在洛王府,会是巧合么?
这送信的黑衣人……又是谁?
在京城,难道还有其他势力……除了她的“虫”,除了裴佑白的亲卫……也在追踪宅自逍的下落?
追查便也算了,还特意派了人,千里迢迢来合岐山报信?
……种种疑团,愈发让越知初感到好奇。
她心里觉得可疑,人便更急着想见到裴佑白——
至少,有关于宅自逍的下落,她更可以相信这位,总在跟她殊途同归的裴大人。
她走到倚竹居门前才发现,原本看守江遇的那几个戍兵,似乎已经被裴佑白支走。
反而倚竹居门前,站着四名脸生的戍兵,他们面容严肃,站得笔直,两眼均直视前方,看起来十分警觉而谨慎,但并未对越知初的到来,作出任何反应——比如,先前的阻拦之类的。
越知初刚想上前往里喊“裴大人”——毕竟被拦过,想着还是谨慎一些。
没想到,门口的戍兵们,瞬间齐刷刷地让开了路,领头的那位更是轻声道:“大人就在里面,小姐有事,可直接进去寻他。”
越知初怔了怔,心想这也转变得太快了,但双腿还是很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了起来。
一想也对,裴佑白的安排比她更周到——
毕竟这个时辰,不少人已经歇下了吧?
霍夫子只怕是没心思睡,这一夜,只怕很多人,都无法安心入眠……
但她在前院贸然喊人的声响,难免不影响别人。
于是她也尽量轻巧地走进了倚竹居,直奔里间。
裴佑白果然在里间,此刻正背对着门口,人坐在茶炉旁的凳子上,从背影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你……”
越知初在门口踌躇着,正要开口叫他。
可她才刚一出声,却见裴佑白就像是提前感知到她来了,立刻就站起身转过头向她走来,然后,抬手递过来一张纸。
正是他此前凑着油灯,专注在看的。
越知初又是一怔。
——这张纸皱巴巴的,看起来,和她收到的纸团如出一辙。
“你也?”
她立刻就问出了声。
裴佑白先是点点头,但很快又觉出不对,连忙问道:“也?”
越知初用力眨了眨眼,伸长脖子去看他捏住的那张纸,纸团的形状、质感看上去都几乎一样,但上面写的……却不是宅自逍的消息。
字迹也不同。
越知初便有些迟疑地读了出来:“连天号,安陆府……?”
六个字。
比她的还奇怪。
甚至不确定有何关联。
连天号……
不是航行去了京城么?
这里写的安陆府是什么意思?
就算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为连天号改航线去了安陆府……
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裴佑白?
如果这两条消息都是真的,那么,宅自逍难道不在连天号上?
如果,宅自逍不在连天号上,那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云赫镖局的连天号,不仅被人——被祝怀瑛,用三枚金钱令,冒名发出了起航的指令,并且在航行途中,船上的、原本的云赫镖局的人,还遭遇了不测。
——若非如此,纵然祝怀瑛冒传了航行的指令,连天号也不会中途无故更换航线。
二则是,连天号既没有被挟持,也没有改变航线,但越知初的萤部,追踪到的情报有误。
——可这一条,也不合理,因为她在发现莲云斋的地洞时,早已经让蝉部的特使们,冒充原先的“人镖”,混进了凌轩门“押镖”的队伍。
……
想到这两种可能都有可疑之处,越知初便将自己手里的纸团也递给了裴佑白,示意他也看一看上面的字,而后问道:“你怎么看?”
裴佑白效仿越知初,很快看完了上面的字,果然露出了和越知初一样狐疑的神情。
“这……是谁给你的?”
裴佑白问得很犹豫,他并不清楚越知初从红袖院来到这里时,路上的遭遇。
可他心里想的,和越知初先前想的十分一致:怎么会有人,能在这个山庄里,能在越知初的面前……不露痕迹地留下纸团?
但没想到,越知初很快就肯定了他心里,最不可能的那种可能。
越知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有个高手,轻功与仲灵……不相上下。”
裴佑白的眸子倏地瞪大。
……池仲灵?
“独步飞天”池仲灵?
如果有轻功到达这样境界的高手,怎会在江湖上没有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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