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母亲病倒,身为女儿,冯穗穗自然要陪伴左右,殷切侍疾。
可冯母并不想理会她。
她的心里,这个女儿如今当真是变了许多,却不是往好处去变,竟是学着县令家的千金,整日里只管往外窜,跟着个表哥一处,没得半分的闺阁秀气。
只县令家的姑娘她管不着,自家的女儿也不能这般。
如此在心里盘算两三日,这一日,冯穗穗过去侍疾,冯母先是喝了药,然后一改前两日的冷若冰霜,却是唤了冯穗穗在床前坐下。
经此一事,冯穗穗愈发的老实起来,今见娘的脸色终于好转,一颗心也跟着激动起来,忙不迭就过去坐了下来。
冯母又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个姓赵的,但凡他回了鼠头村,守在那里的差役定会将他捉拿归案。等他入了大牢,娘封了银子过去打点,势必要他重判。只如今不知他逃往了哪里,差役们遍寻不得,咱们也只好先等着。”
这事儿冯穗穗也是知道的,见自家娘亲提及此事脸色很是难看,便温声劝道:“女儿知道了,娘也莫要着急,想那鼠头村是他的家,他父母又尚在,总不会一直不着家的。”
冯母颔首:“正是这个道理。”她掀起眼皮瞧了瞧,忽地说道:“那个霍管事——”
冯穗穗的脸色立时不自然起来。
冯母才不管她脸色如何,只哼了一声,继续道:“他年少英俊,你又到底是云英未嫁身,便是有着主仆之名,一道往集市上去,也少不得要传出些闲言碎语。依我说,以后但凡出门,你多叫上几个人就是,不可再唤了他跟着你一道去。”
冯穗穗耷拉着脸很不乐意,嘟囔道:“我光明正大,何惧旁人说嘴……”
冯母没听清楚,却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立时抬高了声调:“你说什么?”
冯穗穗抿着唇,杏眼闪烁片刻,忽地鼓起勇气道:“我瞧着霍管事很好,他——”
“穗穗!”冯母厉声喝道,截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
冯穗穗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抿着唇不说话,只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到底是公子如玉,那样的人物人品,待她也是温柔和煦体贴周到,更遑论已是两回,救她于水火之中,冯穗穗不可避免的,动了春心。
冯母满脸厉色地瞪着自己的女儿,无数念头在她的心头飞速滚过,她动了怒,想要喝骂,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有道是“堵不如疏”,这男女情事,越是堵着不许,只怕越发坚定了他们情比金坚的心意。
还是疏通为上!
冯母强忍住火气,打起精神在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面前如玉似宝的女儿低眉神伤,终是慢慢缓和了脸色,温声唤道:“好孩子,你靠近娘一些。”
冯穗穗原还梗着脖子不想动,可瞧娘亲那殷殷的眼神,又如何能不心软,起身往前挪了挪。
冯母手一探,就捉了女儿的手在掌心轻柔摩挲,好一会儿才缓声道:“说起来,那霍管事的确是容貌出众,我也听说了,咱家的那个胭脂铺子,但凡是他在店里,生意便要比往常好了不止一倍。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小女郎,情窦初开的,也是寻常。”
目光在女儿脸上一睃,见她低眉抿唇似有不快,冯母缓了缓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男子容色太过出色也绝非什么好事,便那男子再是洁身自好,也免不了一些放浪的女子狂蜂浪蝶般一层又一层地扑将过去。也许起初的时候,他还能保持真心,做个柳下惠,可日子久了呢?都道水滴石穿,倘若有一日他抵挡不住,那又该如何呢?”
冯穗穗没说话,只是忽然想起了关妈妈的小孙女,那个唤作小铃铛的小丫头。
那一日的痴缠撒娇,她到底还是看在了眼里。哪怕当时没留意,回头细想来,也是猜出了几分端倪。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便已然春思如潮。说到底,还是那人太过出色了。
见女儿脸色愈发黯淡,冯母心中稍缓,又将掌心的柔夷轻轻一握,叹道:“做母亲的,总是盼着你能一生平安喜乐,再无什么波折。可那个霍管事呢,且先不说他来历不明,便只说他那副招蜂引蝶的相貌,还有那能力,也不似安家宜室的。倘若招来做婿,娘只怕你从此后再无一日安心觉可眠。女儿啊,你就听娘一句劝,从此后远着他吧!”
倘若是冯母怒喝着不许他们来往,依着冯穗穗那性子,只怕明着不敢,暗地里还要往来,可偏偏是这番软乎乎偏又夹杂着倒刺的话,听着虽不顺耳,却意外的叫她听进了心里去。
冯穗穗得承认,娘亲的这番话是极有道理的。
若是没经历过梦中的那些事,这般的少年郎君,如珠似玉,她心生爱慕后如何能不起婚嫁的心思。可那梦到底让她变得不一样了,她之所求,正如母亲所言那般,不过是一生的平安喜乐。无需多么荡气回肠,无需多么缠绵悱恻,她所期盼的,只是平淡安稳。
可霍管事才貌双全,若是真个儿嫁了他,便如娘亲所言,她只怕再也不能安眠好睡了。
这么一想,恰好似兜头一盆凉水,直将一颗才刚火热起来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那点子才刚翻起波浪的小情意,终究被压了下去。
只冯穗穗受了情伤,便懒怠出门去,倒是同以前一样,每日里只窝在园中,或是赏花,或是刺绣。之前被养刁的性子,渐渐转了回去,又重归寡然清淡。
冯母瞧着十分满意,总觉得这样的乖囡,才是她以前的那个乖宝儿。
日子彷佛东流水,很快便到了孟夏。
季节更换了新的名字,冯穗穗也紧随时节,换上了新做的夏衫。她皮肤白皙,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衬着娇艳的石榴红,愈发显得眸若春水,唇红齿白。
这一日正是四月十五,傍晚时分,冯穗穗忽地收到了朱宛明的邀帖。
上面写着四月十六,请她一道去万佛寺上香。
冯穗穗捏着这帖子,不禁笑出声来。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收到这么正儿八经的邀贴了,自从她们熟稔后,都是直接派了小厮上门来说个口信儿的。
冯穗穗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朱宛明又故意玩起了花样儿,转手将邀帖塞进了匣子里。
翌日,冯穗穗一身新衣,手握一把绣着石榴花的红木柄罗面团扇,一手提起罗裙,施施然坐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很快出了城门,往山郊而去。
冯母知道她是出门赴约,还是赴的知县千金家的约,便没放在心上,只忙着让下人搬出库房里的布匹,或是晾晒,或是捡出来去做夏衣,忙得热火朝天,更是无暇理会其他。
直至晚霞璀璨,映红了半边天,冯母见女儿迟迟不归,在屋中踱步再三,终是命人去知县家询问。
却不曾想,知县家的千金竟是亲自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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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0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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