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两人继续赶路。
因着心里着急,冯穗穗一个没留神,就踩在了一块儿活动的石头上。只听一声脆响,钻心般的痛感立时席卷全身。
冯穗穗只开头儿叫了一声,后面就都给忍着了。她咬着唇淌着汗,心想可不能再出丑了。
霍悯忙扶着她让她坐在了一块儿大石头上,蹲下身,想要去查看她的脚踝伤势如何。只没想到,手才伸出去,冯穗穗一下子就将脚缩进了裙子里。
脚踝很疼,疼得她背生冷汗,浑身打颤,冯穗穗咬着牙忍着,手却情不自禁用力攥紧了裙子。
山道里的风微凉,挟裹着淡淡青草香和一些不知名的味道,从远处飘然而来,又很快飘然而去。
霍悯的视线从她轻轻颤抖着的,并且不断攥紧的拳头上掠过,随即收回手,抬眼:“方才听着声音不对,许是扭到了筋骨,我通晓些医理,不如让我替姑娘瞧上一瞧,看看伤势如何,可能否继续赶路行走?”
他声音温柔,比三月的春风还令人沉醉。
冯穗穗心跳如鼓,偷偷瞧了他一眼。
月华掩映下,他仿佛一朵盛开的玉兰花,刻玉般玲珑精致,令人欢喜迷醉。
不知不觉中,红霞便弥漫于两腮之上。
冯穗穗轻轻地抿唇,将脸偏向了一旁,但紧抓在裙子上的手,却悄然松开了。
霍悯见她这般形容,便知她是同意了,于是重又伸出手去,将裙下的玉足轻轻抬起,握在了手中。
月儿悬在半空,绵延丛山上,一切都很安宁,除了冯穗穗的一颗心。她偏着头,垂着眼,仿佛入定般安静无言,却又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心跳如麻。
霍悯正蹲在她的面前,认真检查着她的脚踝。许是怕再弄疼了她,他的动作十分轻缓小心。
可即便如此,冯穗穗还是忍不住的轻轻颤抖。
即是疼的,又是羞的。
霍悯似有察觉,手上微顿了下,动作愈发的轻柔了。
过了一会儿,霍悯终于看完了,将她的脚轻轻放回地上,起身拍了拍手,道:“伤得不重,只是不能继续走路了。”
不能走路了?那她怎么下山?
冯穗穗有些晕乎不清的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两个问题,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不禁惊呼道:“那可怎么办?”
霍悯四下看了看,月辉如银,照得周围雪亮。只灌草丛生,黑林密布,若是下山去寻人,他也实在不放心独留她一人在此。
想了想,霍悯道:“我背你下山。”
夭寿啊,他竟要背她下山!
冯穗穗的一颗心像是被谁揪了一把,突地又剧烈跳动起来。她抿了抿唇,垂着眼没敢回话。
霍悯似是解释般继续说道:“这儿是山林,恐有什么野物,若我下山去求援,留你一人实在是不安全。”
却也是实话。
冯穗穗抬手摸了摸脸,那里火热的有些过了头儿。她又往旁边远处看了看,山林静谧,如水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黑漆漆的骇人。
心头微微掠起惧意,冯穗穗缩回手想了想,小声道:“那,那就有劳霍管事了。”
小径崎岖蜿蜒,冯穗穗伏在霍悯的背上,心如鹿撞。
今夜的月光很好,风也很好,随着阵阵微风拂面,他的味道一股脑儿地都钻进了鼻孔里。
说不清是什么气味儿,有点儿像雪松香,冷冽中透着股淡淡清雅,偏又混杂着些许的药香,还有淡淡汗气,这让他身上的味道变得复杂起来,但却意外的清润好闻。
冯穗穗伏在他的肩头,鼻端满是这种味道。她情不自禁悄悄地耸动着鼻子,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这般行为好似幼龄小犬,幼稚可笑不说,还格外的失礼,不觉就羞红了脸。
清风阵阵,不时传来山林深处,不知名的鸟类啾啾的长鸣声。
冯穗穗轻咬着唇,觉得她今日的行为真是糟糕透了。
不过她很快就安抚住了自己。
虽然她做过那样一个噩梦,在梦里,她也仿佛度过了一生。可梦境到底不是现实,现实里的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即是小姑娘,春心萌动,行为有失,也纯属寻常。
这般想着,冯穗穗伏在霍悯的肩头,悄悄地笑了。
对于冯穗穗九曲回转一般的心念,霍悯是一无所知,他额上有汗,正小心翼翼地赶路。
已是晚间,山径上极是安宁,只有不时掠过的清风,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鸟叫虫鸣。
冯穗穗安静地伏着,好一会儿,忽地想起一事,忙问:“我爹娘身在何处?可是担心坏了?”
霍悯一面留意着脚下的路,一面回道:“老爷去应酬,醉了还没醒来,不知道姑娘丢失的事。太太却是急得不行,依着脚程,只怕这会儿已经赶到山脚下了。”
冯穗穗沉默着,很有些忧心忡忡。
霍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安慰道:“姑娘莫要忧心,只要姑娘安好,太太瞧见了,立时便能转忧为喜。”
冯穗穗低声应了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霍管事是怎么找到我的?”
霍悯笑了起来:“这还不容易。想你一个弱质女流,日日养在深闺中,不曾听说与谁结怨结仇,只除了那个姓赵的。我只要跟着姓赵的打探,不难打探出你的踪迹。”
冯穗穗一惊:“你瞧见赵有志了?”
霍悯“嗯”了一声,又道:“我先到了万佛寺,翠儿被扔在了半路的草丛里,很快就被找到。才刚下了山,就见福来拿着张纸条,说是一个小孩子给他的,要冯家的当家人看。事态紧急,我就先打开那纸条看了。那纸上写了赎金,还安排了交钱的地址。我命来福将纸头送回了冯家,又在山脚下四处打探,果然有人瞧见了赵有志的踪迹。我寻迹追踪,很快就发现了赵有志。后来跟着他,就一路寻到了这处废庙里。”
冯穗穗听了只觉惊叹:“那赵有志有日子不见踪影了,县衙里的人也一直在寻他,却总不见踪迹,你倒是运气好,这么随便一找便给寻到了。”
霍悯听了便笑:“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的确是运气不错。不过,那赵有志之前是有意藏匿,如今他要做坏事,自然得现身出来安置一番。有道是‘雁过留声’,他既出来活动,留下些痕迹也是寻常。”
冯穗穗听得直点头,又忍不住赞道:“便是寻常,等闲也是想不到的。便是想得到,若非霍管事这般细心之人,也是查不到痕迹的。说到底,还是霍管事厉害。”
霍悯听她不住口的赞自己,不觉也笑了:“那在下就多谢姑娘赏识了。”
冯穗穗听他这么说,也笑了,只很快又想起那赵有志,不觉恨得牙痒:“姓赵的贼心不死,好似狗皮膏药一般的难缠。”
霍悯安慰她:“姑娘莫气,这回他敢绑了姑娘行勒索之事,咱们报了官,他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顿了下,又道:“他打着县令家小姐的名头欺骗姑娘,想来县令也不会轻饶了他,到时候咱们再送些银子过去打点,必定能狠判重判的。”
只这般说完后,心里又隐隐生出担忧。
这世间女子最重名声贞节,绑架之事,便姓赵的得了惩罚,落不得好,可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传扬出去,只怕要有损姑娘的名声了。
这般想着,霍悯觉得方才他那话,只怕是说得早了。
冯穗穗却是听了心安,只还是余怒难消,咬牙道:“只盼着他投了大牢后多关上几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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