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地域辽阔,算上鬼王域守将程安,共八位鬼将,十四位护法,李杵资质排不上名号,实力也不算多强,反倒是脾气出了名的暴躁。
程安对他唯一记忆,是鬼王殿议事时,李杵公然挑衅修祈,她一气之下同对方动手。
就因为这?这李杵心眼委实太小了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
程安慢慢抬头,正好对上谢湛的视线,笑了声:“不知大公子何时去的酆都?”
明明她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回事。
且鬼界上下恨谢湛入骨,他要是真以凡人之躯去鬼界大门……能这么大摇大摆站在这里?
除非酆都将李杵脑子生锈。
“南征时路过。”谢湛语气不见起伏,“我去过哪里,你很在意?”
“说笑了。”程安扯扯唇角。
这谢湛也不一定是五百年后那位。
……白日鬼气衰微,若此时路过酆都,李杵等人或许不会觉察。
谷平城事,总归有了线索。
虽说她后来成了鬼,大家屠城的事情没少干,甚至还会以此为荣,她也渐渐不太在意,但多少算给现下找了些事情做。
得到想要的消息,程安转过身真赏起了满山杏花,唇角不自禁弯起,似乎心情大好。
他阖了眸。
程安是否认过谷平城一事的。
他记得几百年前,她来玉宸殿寻他时,为十殿仙兵缚了来他面前,听说谷平城覆灭之后,当场愣在原地,也不再作任何挣扎,只是低声呢喃说不是自己所为。
调查谷平城的是他亲信善刃,另有两位殿主力证,何况鬼杀人以供自己修行实在常见,可谓确凿。
可如今见她这样又有些不对。
莫非……谷平城灭一事,当真与她无关?
“……”
也罢。
不过只是个可能,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他定住心神,本想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看见一只粉白花瓣落在程安头顶这才恍然间有了春日的实感。
玉宸殿常年大雪,他已有许久不曾注意过春朝。
视线向下,一只鸟竟格外大胆蹦到她身边,程安悄悄摘了一束杏花枝子,展眉一笑,人面映杏粉,明艳动人。
他忽的想起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历劫初见到程安时,远征方才归来时。
当时庭院里杏花均落,程安不知怎么爬上院子里那个大杏树,隔着墙和走在石路上的他撞了个正着。
“要吃青杏子吗?”
有些拘谨腼腆的干净声音透过树叶洒在下面,是仙界少见的轻软。
他透过叶子,只看到一个羞涩却明媚的笑。
后来,他似乎很久都不再见到她那么笑。
结束回忆,谢湛转过身,声音沉沉:“晚了,该回了。”
闻言,程安移开留在手中杏花枝上的视线,抬头一望。
好家伙。
碧空万里,几只鸟雀扑扇翅膀飞过,天空太阳高挂当空。
还真是好晚。
“要是有事,大公子先回便是。”
她扯了下唇,瞬间认为自己领悟了谢湛的想法,摇着花枝,便道:“这太阳正高挂天空,要说晚了,可真不是什么好理由。”
自己从前不曾觉察,觉得他哪里都好。
可现在再看来,这人顶无趣的,莫名跟来,又来败她难得的兴致。
鬼界常年黑暗,天空漆黑没有一丝亮光,她自然也有好一段时日没再见过春朝。
“府内到城南不过五里地,你却用了三个时辰。”
谁知谢湛面无表情,在败兴致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若再于此处停留,待你再回府中,想必已是三更半夜。”
“……”
程安额角一突,抬手摁了摁。
虽说碎英花已经有了线索,论起来她还承了谢湛个人情,但是,奈何她现在确实是看谢湛不顺眼。
她也没客气:“有大公子在身边,来路确实磨蹭了不少时间。”
谢湛见她脸色不悦,柳眉稍皱,本欲错开视线,却见又有一瓣不识趣的杏花飘然而下,将将落在她头顶银发簪。
可能是让着满山花色晃了神,谢湛有一瞬失神。
程安见他愣住,心底一惊,着实不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其实说她再也没有上来看过春光,属实笑话。
在她死去的若干年里,大陆万里行云,有人同她走遍山河。
鬼王,修祈。
她记得,西海域的边缘处,也有片仙杏林,一到春日便落英纷飞,树花如雪落,落在头上,只稍一会便白了头。
修祈有时推了公务,便很喜欢带她去哪里看看。
杏林人烟稀少,往日只有两只鬼在林间闲聊,谈天说地,也不聊修道,只是谈谈时兴消息。
他会弹琴、会吹箫、还会下棋,似乎时间一切文雅的东西在他身上都能用尽善尽美来形容。
有时她困倦了,修祈就会给她弹些让人听不懂,又有些古老的调调,哄着她睡觉。
修祈总是一袭白衣,清俊仙逸,明明是鬼王,反倒比天上的仙人们更有仙味,可程安却始终无法讨厌对方。他唇畔总是含有盈盈笑意,一双棕眸如映春水,看向程安时写尽耐心。
她睡着时,他会一直很有耐性地等在身边,又极为有礼地保持距离,翻着自己手里的宗卷打发时间。
等她睁眼,他必定会给她第一枝开得最好的杏花,面若桃花,然后笑道:“安安,醒了?”
明明名义上她才是应该保护鬼王的鬼王殿守将,可是待在他的身边,她总是能安下心来,甚至任由自己毫无意识的睡觉。
程安捧着手里这一枝杏花,低头去看,其上花苞零落,比起昔日,很是惨败。
她似乎永远都无法挑出修祈能选出的那样好的花苞。
鼻尖不自觉有些发酸。
这个世界实在太大,大到哪怕四百年时光,也无法悉数走尽,还有那样多的风光不曾见过,那样多的人事物不曾看过。
她似乎…似乎有些想修祈了。
谢湛看到程安眼底近乎难以掩饰的黯色,眉峰不由得皱起:“你在想什么。”
他近乎想质问出声。
同他站在一起,就这么让人不快?
“……”程安捏了下鼻子,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谢湛的心一瞬间便沉到谷底。
很重要的故人,鬼修程安四海皆友,朋友算不得少,但说得上重要的,只有一个人。
他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躁。
修祈,那人绝非善类,亦非池中物。
程安能走到鬼修这种无法回头的地步,一定有他在其中作梗。
她就这么相信那个人?
“不过,大公子也应当是不知道的。”提及修祈,程安眉眼缓和下来,话中也少了怨怼。
修祈于程安,确实很重要。
当年她流离失所,身为最为孱弱的小鬼,一不留神便会被仙士打散,或者让人抓过去炼剑。
但是修祈一直护着自己。
甚至,他第一次同鬼将们动怒,险些出手杀人,是因为……
所有鬼将都不赞同让她一个不过几百年的小鬼担任鬼王殿守将。
回忆的匣子一旦打开,便难以收回去,她脑子里装着那个白衣郎,便难以琢磨别的事情。
她想快些和离,便能再一次见到修祈了。
于是程安心底又有些放松下来,一挑眉,“总归,咱们还是少提别的。大公子难得见一面,不若,送我些东西?”
“什么东西。”谢湛眉眼似乎这才缓和了些许。
她有所求,便好。怕只怕无所求,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和离书。”程安又一次扯回正题,“您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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