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知的发小林飞鸿,在永宁时每天上午在学堂点完卯离开,总要逗逗小不点薛子夕,让她和自己下午一起去学武艺。薛子夕见哥哥不拦着,便屁颠屁颠跟着去学,几年学下来,待林飞鸿离开永宁回平城参军时,薛子夕的骑射,总是有个样子了。
薛子夕这回骑去平城的两匹马,是她以前学骑射时,林飞鸿帮她找来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四肢修长,比普通马速度快上许多。此时两匹马轮流驮着她跑,一路飞奔,天黑时已经到了诏城。
此处离平城不过百里多点,打马快行,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可天黑行路实在危险,薛子夕犹豫了一会,还是牵着马去找了个客栈投宿。
她吃了些饭,洗了把脸,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躺到卯时,翻身坐了起来,去找掌柜结账。掌柜看她一个单身女孩家,好心劝道:“姑娘,天黑不安全,你还是等天明了再走吧。”
薛子夕摇摇头,“我睡不着,躺着也是浪费时间,这马上就天明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此时天光微启,薛子夕出得城外,纵马行了一会,冷风吹在脸上,烦躁的心情好了不少。
正放松,忽然觉得坐骑猛地往前摔去,她也像被一股大力揪着,从马背上被甩飞了出去,她忙伸手护住了头脸,哐一声落在地上。左臂一阵剧痛,不知道是不是撞在了石头上。
她知道这种情况,都是碰上了歹人用绊马索拦路。只是不知道对面是几个人,自己能不能打过,只好摸出靴子里的匕首,闭上眼睛,蜷缩在地上装死。
过了一会,她听到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靠近,那俩人说的是丹阳话:“马都跑了,我们俩去追马吧,两匹马,卖了是不少钱呢。”
“你没看到这人身上衣服漂亮嘛,身上肯定不少钱,先把他身上的钱拿了,料理了,再去追马。你去他身上摸摸。”
“我害怕,你要摸自己去摸。”
“你个羊崽子,胆子这么小,怎么挣钱。”脚步声越来越大,那胆子大点的丹阳人凑到薛子夕身前,伸手往她怀里摸去。
薛子夕感觉到人到了近前,一睁眼,把匕首一抬,就往那人肚子上扎去。
那强人之前看地上的是个小女孩,以为她被摔了一下摔晕了过去,并没防备,被她连扎了三刀,肚子呼呼冒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挣扎着往外爬。
另一个丹阳人此时看到自己同伴倒在地上,而之前中了埋伏的人却站了起来,朝自己这边走来,知道是碰上了武艺更强之人,撒开了腿便跑。
薛子夕看他跑,便打了个呼哨,本来在远处站着等她的飞扬和昆仑听到她的呼哨跑了过来。
她揪着缰绳爬到了飞扬身上,腿夹了马一下,指了指,让飞扬冲着逃走那人跑,又解下了马背上的褡裢,待马跑近,抡起褡裢砸在逃走之人的头上。
那褡裢里放了不少银子,很是沉重,此时砸在头上,那丹阳人趔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他胆子小,意志倒是坚决,挣扎着爬了起来,见马已经跑远了,便往反方向跑。
此时薛子夕已经勒住马掉了个头,又跑了回来,待马跑近,又用褡裢砸了一下丹阳人的头。
丹阳人摔倒又爬起来,又被薛子夕砸倒,如此反复四五次,他终于用汉话喊了一句,“我不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起来。
薛子夕让马慢慢走近,打开火折子照了一下,发现地上坐着的人穿的,是一件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丹阳**队冬装,心下了然。
扔了个绳子给那坐着的瘦军士,用丹阳话说:“你那同伴受伤快死了,你把他搬到马上,我领你俩去平城看伤。”
她怕这瘦军士又耍花招,又说:“我这两匹马都是养熟了的,你赶也不会和你走,你别耍花招,少吃些苦头。”
那瘦军士便把同伴绑在了马鞍上,又自己爬上了昆仑。
薛子夕拍拍飞扬的屁股,让它往前跑,昆仑便也跟着跑了起来。马一跑起来,那受伤的胖军士被一颠簸,出血变得更厉害。
那瘦军士便求情道:“姑娘,前面的村子你停下来,找个医生给他看看吧。不然他活不过今天啦。”
薛子夕回头喊道:“你用手按着他的伤口,他便不会出那么多血了,我到了平城才会停,早点到,你的同伴便早点有救治。”
她想探探打仗的情况,又问,“你们怎么跑到我们这里了?”
“还不是你们汉人,我们那冬天冷,养羊的草也少,我们丹阳人以前都是深秋把羊杀了大半,羊皮做冬衣,羊肉留着吃。
后来有人发现把羊皮卖给你们,换了钱买棉做袄,可以存下不少钱,大家便都跟着学。营里再发冬衣,发的也是棉衣不是羊皮衣了。
结果今年部队发的袄不知怎么了,一点不保暖,冷的人受不了。
就有人晚上偷偷去巡逻的汉人小队营地,想偷衣服穿,不小心杀了几个汉人,没想到你们的薛将军就拿这个借口,打我们的城。
我们整个地方都被他占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侥幸活着,不敢回丹阳,才跑来这里。”
薛子夕听了他的话,不禁一愣,这棉花的事,以前她也知道。她开茶叶铺时,被她抢了茶叶生意的刘家,派人来砸了她的铺子。
她为了报仇,买通了刘家的下人,探听刘家底细。待知道刘家年年都换了供给定州军做冬衣的好棉花卖给丹阳人后,还特意去告诉了薛将军。薛将军当时让她只当不知道,她也没多想。
如今看来,这竟然是薛将军的安排,他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让丹阳人习惯了穿棉衣,把羊皮都卖给定州赚钱。
今年再卖给丹阳人一些不保暖的棉花做冬衣。丹阳人挨不得冷,战力自然大幅下降。他便可以轻而易举攻占丹阳的城池。
只是,这计划,是朝廷的指示,还是薛将军为了立功自作主张呢?
薛将军的父亲,薛老将军,是三十几年前来的定州。在他来之前,定州守军和北面丹阳国的钧启部拉锯打了几百年,各有伤亡,边境百姓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薛老将军来了,守军才渐渐占了上风。再后来,钧启部的老族长老死了,新族长十几岁,被自己的叔伯欺负得没有立足之地。一气之下,带着整个部落和全部地归顺了朝廷。
朝廷把新族长的地并入永宁所在的定州,封族长做了萨卡亲王,从此定州人,才有了三十年的和平日子。
再后来,薛老将军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便把军中事物一点点交给了儿子薛将军。
太平日子,对老百姓是好事,对想接父亲位置的武将,却不是好事。
薛子夕不知道薛将军要把这仗打到多大才肯收手,也不知这事之后会不会影响自己,再想想军中的林飞鸿和周琪,只觉得心乱如麻,也不再理那两个军士,只是催马赶路。
折腾了半天,马驮了两个人又跑不快,待到了平城已是辰时,守城的兵士见了她,叫了一声“薛小姐”。
瘦军士听了这声叫,吓了一跳,“薛小姐,你,你是……”
薛子夕心里厌烦道:“闭嘴。”又对守城的兵士说:“麻烦小哥给我拿两块布,蒙了这两人的眼睛。”那兵士应了,帮她罩了两个人的头,又帮她把马牵到了军营门口。
现在是战时,薛子夕不敢随便进兵营,便对门口的士兵道:“周百户在吗?我要见他。”那士兵应了,进去把周琪找了出来。
穿着甲胄的周琪一出来,看她一身是血,吓了一跳,忙问,“子夕,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伤了哪里?”
薛子夕摇了摇头,“这两个丹阳人在路上想埋伏我,被我伤了,是他们的血,不是我的。”
周琪心下定了,看了看两个丹阳人,冲守门的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士点头,将马牵进了兵营。
“你受惊了吧,吃饭了吗?我陪你去吃饭?”
薛子夕仔细看了看周琪,才发现,他额头到耳朵,有一条很长的伤疤,伤口皮肤被医士缝在了一起,却不肯老老实实地贴在肉上,狰狞地翻了起来。
周琪为了遮住伤疤,把头发往下梳了梳,遮挡了一些,所以自己之前没有发现。
薛子夕望着周琪,眨眨眼,几滴泪落了下来。
周琪忙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你在军营门口哭哭啼啼地丢不丢人?” 也披着甲的薛将军不知被谁领了出来,此时正在吩咐门口的兵士。
薛子夕挨了说,把周琪的胳膊拿开,退开一步,强忍了泪,冲薛将军叫了一声:“义父。”
薛将军现在在平城,说明前线不吃紧,或者战争已经结束,薛子夕心里稍安。
她又冲薛将军道:“我听了传言,以为周百户殒命了,才行事冒失,给义父添麻烦了,请义父恕罪。”
薛将军不理她,对周琪道:“你陪她去逛逛,晚上让她回我府里休息,明天送她回永宁。”
薛子夕忙道:“义父,我铺子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薛将军却不理她,自己进营里去了。薛子夕见他这样,便对周琪说:“周家哥哥,我行事冒失,抱歉让你丢了脸面,你忙去吧。”
周琪摇摇头,“我今天休沐,陪你逛逛吧。”
薛子夕知道他不愿意违背薛将军的命令,便点点头,说:“那麻烦啦。”
薛子夕买了新衣服,去客栈开了房间,洗了澡,换好衣服时,周琪敲门进来,递给她一碗药,“你受了惊吓,吃点药免得生梦魇。”
薛子夕接过道了谢,拿着碗仰着脖子像喝水一样喝了下去。
周琪扬扬眉毛,说:“正好你来了,我有话和你说。我们两个的母亲,以前是有约定的,让我们两个成亲,所以我母亲这次才让我来定州投军。我过一阵,要回上京加冠,你也快及笄了,等你及笄,我们两个就可以在上京完婚。”
婚约的说法,薛子夕梦中所闻一模一样,她想想梦中,兵败后他递给自己的那杯酒,不禁打了个寒噤。算了,莫要攀这个高枝,她还是好好守着铺子和哥哥过日子吧。
“我母亲和周伯母定婚约时,不过和我现在差不多大,都没及笄。他俩也没见过我俩,哪能为我们二人做主,这婚约,恐怕做不得数。”
周琪愣了一下,才说:“既然你从没想过履行婚约,为什么要涉险跑来看我?”
薛子夕笑笑,“所以周家哥哥是要奖励我的忠勇,才要和我成亲?那你应该请我做你的侍从啊。”
最后到底是不欢而散。
薛子夕去薛将军府住了一夜,便一个人跑回了永宁,等了两日收完了皮料,便拐着自己的好朋友明月,一起带着商队回了上京。
在那个古怪的梦里,明月及笄后被选入宫中,却一直没有子嗣,按后宫规矩,便要待皇帝驾崩后,为他陪葬。
为了避免梦中的厄运真地降临到明月身上,薛子夕决定把明月带去上京,撮合她和哥哥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回了上京没多久,她竟又碰上了一个大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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