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谢府的灯已熄了,零星的留着几处灯笼。
唯有劲书阁的窗户还亮着。
谢劲一回来就扎进劲书阁里,连晚膳也是让人送进去的。
“七郎,还不睡啊?”门外有个温婉妇人轻声询问。
“嗯,马上就睡。”
谢劲一边回着娘.亲的话,一边把烛光挑的更亮了些。
他把孟琮塞给他的稿纸又看了一遍。
引西越,育良种;灭海盗,优海贸;立工学,教于民。
不错,这些想法正好和他不谋而合,甚至从利民的角度来说,离具体措施更近了一步。
如何扩大粮食产量,让百姓在灾年也能吃饱;如何让百姓不被困于田地,有更多养活自己的出路;如何增加大昭的财政收入,以便有银子投入更多的水利国防建设……
谢劲好像看到自己脑海中原本模糊的灵光被一盏盏点亮,仿佛有人突然为他揭开了掩盖的薄纱,那些一直抓不住的思绪就在这样的夜晚突然涌现出来。
手中奋笔疾书,如今他又有了更多的想法。
他屏退了书童,此刻唯有他一人而已。
白日里一直禁锢他的教条规矩在此刻终于无所顾忌。
褪去宽大的外袍只着月白色中衣,更显出优越的身材比例,肩背宽阔,腰身劲瘦。
阁中暖炉烧的旺.盛,他仍觉闷热,一把扯开了紧束的领口,挽起袖子亲自研墨,小臂因用力而紧绷的肌肉结实有力,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文弱书生。
谢劲写着写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无意识的抬手抚了下唇.瓣。他顿时因这个动作愣住,眼中飞快的闪过一股厌弃之色。
收回心神,他再次投入到对弊端对策的编制中。
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停笔。
看着数张稿纸上修修改改的痕迹,他准备明日进宫去。
如果那个人肯采纳,对于如今固守陈规的内阁,不啻于是撬动他们铁桶的一根神针。
-
孟琮这边听到“叮”的一声系统提示,连忙摸了一下脖子。
发现果然长长的罪孽值尾数变成了“8”。
他先是惊喜,有变化表示他做的不是无用功。很快又有些失望,靠减1要减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这对于他的寿命没有半点帮助。
孟琮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这一箱子的年报和奏折,他一目十行的过了一遍。对重要数据作了精简和统计图。
三年数字一对比,可以肯定,这两京十三行省的数据,是被人伪饰过的。
在宫中看这些表面光的文章,终归跳不出有心人的蒙蔽。
恰好明日休沐,孟琮决定要去京郊农田去实地问一问。
次日一早,就听得寝殿外传来舞剑的声音。
他换了便服出门一看,居然是那个小崽子正在中庭练功。
因着昨日解了枷锁,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脚上踏着云纹长靴。
只见少年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剑光如龙,把一旁含苞待放的海棠打了个七零八落。
满地残枝断叶。
孟琮:“……”
这小崽子……
看见孟琮出来,少年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孟琮面前,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求表扬。
孟琮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心爱的海棠被毁,要不是怕被加罪孽值,早就拉下去打板子了。
还好意思求表扬,走开!
少年并不放弃,一伸手拦在孟琮面前,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又不说话。
御前无礼,冯大宝见状正要喝斥,孟琮先一步道:“无事,规矩慢慢再教他。”
冯大宝暗自咋舌,果然何美人昨夜在御书房侍寝成功,皇上连骂都舍不得骂了。
孟琮好声好气的问:“什么事?”
少年似乎还是有点别扭,好一会才憋出句话来:“你去哪儿?”
他好早就在门口等了。
孟琮方才和魏公公知会了一声,带上冯大宝换了便服准备出宫。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但作为后宫位分极低的美人,问皇帝去哪儿着实僭越了。
尤其刚刚解禁恢复武功,这小崽子是个极大的危险因素。
冯大宝很有眼色,客气地道:“美人,后宫不得干政,您无权过问皇上的去处呢。”
听了这话,少年的脸色一阵青白,眼底的亮光刹那间消散下去。
他恨恨的看了孟琮一眼,一甩手,就直直的往前走去。
擦过孟琮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好不容易顺好的毛不知道为什么又炸了。
孟琮无奈,只得转身紧走两步,拉住了少年的手腕。
也没使力,少年就顺从的站住了。
只是依旧背对着他。
他轻轻把少年的肩膀转过来:“伤口还痛不痛?”
“……擦了药好多了。”少年似乎有些不自在,满不在乎,“那点小伤算什么!”
他咬了咬牙齿,小声说:“就算有伤我也能帮你打架,我是有用的。”
大约是看到了任务完成的希望,少年十分害怕被抛下,迫切的想证明他的用处。
孟琮的心不由的软下来。
如果这小崽子真有异心把消息泄露出去,他也认了。
衡量了下风险,便低声道:“朕今日要出宫去一趟,微服出行。不安排马车要骑马。朕怕你身上有伤,所以不带你。”
“早上舞的很好,在宫里好好养伤吧。下次记得别砍朕的花花草草。”
得到解释的少年,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不知怎么就变得通畅起来。
其实这伤没人关心的时候,他也刻意的不去想,咬着牙忍痛,告诉自己不能露怯。
突然被人在意他的伤势,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冻伤的地方确实又痛又痒,而脚踝处的损伤在一连串炫技的剑法下,隐隐快要裂开。
少年看着孟琮的背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狗皇帝走路还怪好看的,要是不好色就好了……
这时他灵光一闪,狗皇帝不在宫里,他终于可以找一找那张藏宝图到底在哪里了!
-
这边孟琮轻衣简装悄悄出了宫。
他提前选好了京城郊外的几个农庄,打算实际问问一年土地产多少粮食,够不够养活一家子人口,税赋如何。
因此他一出城直奔官道,骑了约半个时辰,便隐隐看到有坐落的民居。
官道两边连成片的农田,尚未栽种作物,但已经有勤劳的农夫亲自犁田。
偶尔能见到一两头老牛点缀田间。
立春之后,把冰冻了一个冬天的土地犁松,为春耕提前做好准备。
勤劳的劳动人民就是这样年复一年的劳作着。
他下了马,大.腿处娇.嫩的皮肤蹭到布料,一阵酸爽的疼.
竟然磨破了。
他实在是高估了二十岁的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
但想到今日的目的,孟琮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几户人家,讨口水喝,借机和乡民们聊上一聊。
农户见他长相不俗气质出众,也不敢怠慢,有问必答。
这个地方叫陆家村,这周围方圆百里的地,十之八.九都是张、曹两位大善人的。
农户们从大善人手里租借田地来种,交租去了四成,税收去三成,自己剩三成。再加上家里婆子养蚕织布,补贴一点。一年糊口罢了。
如果哪年歉收呢?
大善人让我们欠着,算利息。有粮再给。
一年收成如何?
收成,这边的地还好些。再过去几里,吴石村的地就更不好了。
说话间,突然一队官兵打扮的人穿戴盔甲骑着马从官道疾驰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农户顿时面露惧色:“坏了,定是因为那件事,陆员外派人来了!快让人去叫里正……”
孟琮放下几枚铜钱也拍马赶了上去。
只见那片田梗上已经围起了一圈人,站满了跨刀执枪的士兵。数十个跪着的全是衣着简朴的农户,脸色俱是惧怕与绝望。
看热闹的人远远的站在一边指指点点。
而一旁的农田里,一队骑马的士兵纵容着马匹在田里撒野踩踏,把犁好的地踩的一塌糊涂。
有两个青年手忙脚乱的拦马,却被士兵的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下来,抽倒在地,眼见着就要被高高扬起的马蹄踩到。
这马蹄踩下来,轻则断骨,重则毙命。
跪着的人群里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农妇冲了出来,想要救人,被人拉着拦了下来。
孟琮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一股怒火直烧到天灵盖。
这是谁管的兵!谁派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欺凌百姓!
围观的农户议论纷纷:“这几家人真的太惨了!他们租到的原本就是个旱地,根本长不出什么东西。辛辛苦苦搞了好几年,平整土地,打井灌溉,想办法的增水增肥,去年终于有了几分收成。现在都完了。”
“可不是,这么块烂地,从前没人要的。这几户人家看田租低签了二十年,种好了多出来的都是替自己干,这下好了陆员外逼着涨租呢!”
“从一成涨到五成,这不是要把人逼死了。”
而那边马队还在不停的奔进,农妇挣脱了拉着她的人,冲着青年奔去,张开手臂想要将他护在身下。却不料她的后方也有一匹马正嘶鸣朝着她冲来。
在这关头,围观百姓焦灼的担忧着却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突然,那两马匹都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力道,被迫改变了方向,向一边倒了下去,马上的士兵被狠狠的摔在了泥地里!
众人哗然。
领头的官兵朝四周警惕的逡巡着,色厉内荏的吼道:“是谁?”
自然无人应他。
跪在地上的农户见此情景也怒了,“腾”的站了起来:“还要加租,还要抢走我们的地!要么饿死要么打死,反正是个死,我跟你们拼了!”
他一站起来,跪着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朝着那些手执兵器的士兵推搡起来。
领头的官兵顿时躲在了后面,举着鞭子怒道:“刁民!都是刁民!都给我抓起来!”
孟琮往前跨了一步。
旁边有人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别管闲事,这可是陆员外家的人!”
“陆员外是什么东西!”
“嘘,可不敢胡说!陆员外上头有人!大来头!”
孟琮心中冷笑,大来头。
天子脚下,柱子翻到也能压死五个官,多大的来头敢在京郊如此横行霸道。
陆员外上头有人,他上头可没人了。
更新晚了,大家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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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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