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已经起事叛乱,还是被发现出那么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只要沾到这一条,就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将他们轻易放过。
可是乌山郡丞掌握的究竟会是什么?青鸾暗忖道。
按照宁晏礼的手段,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郡丞,在他手中捱不过半日便会招得一点不剩,想来那罪证应该早被他握在了手中。
青鸾突然想到前世。
宁晏礼设计斩杀李鳌、生擒李慕凌之后,拿出了一张血字帛书。
他说那帛书所录便是淮南王府狼子野心、谋逆篡位的铁证,只是当时他刚命人将那帛书念出了开头,她就从背后将他劫了。
后来,场面一度混乱,她中箭慌乱逃走,此事后续也就不得而知。
按照前世来看,宁晏礼此时就已掌握了淮南王府罪证,但却迟迟未用,想来是他眼下只有这郡丞一人之言,还没有其他实证。
而且现在的宁晏礼对朝政把控仍不稳健,更遑论南梁的兵权,若冒然将此拿出,倒容易被反咬一口。
淮南王府本就兵力强盛,届时再联合诸侯,若狗急跳墙以“清君侧”名义威逼朝廷,李洵和朝臣定会选择杀宁晏礼平诸侯愤。
所以,估计非到时机成熟,他绝不会将这张帛书拿出。
李慕凌眼底划过一丝不安,“这乌山郡丞果然是个软骨头!早该听军师之言,发现那细作时就当将他一并除去!”
“那郡丞究竟掌握了何事?”青鸾顺势探道。
李慕凌眸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阿鸾,此事你还是不知为好,我若同你说了,军师定会怪罪。”
“军师?”青鸾黯然道:“世子想瞒我便直说罢了,何故将军师抬出来?我虽未见过军师,但也知世子为主,他为仆。难道还有为仆之人怪罪主上的道理?”
青鸾长密的睫毛微微垂落,媚眼婉转含波,似有怨气。
李慕凌微微怔住,他第一次见过这样的青鸾。
从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李慕凌就被她姣好的容姿吸引,两人青梅竹马走到今日,青鸾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顺少言的,每次任务做得干净利落,即使受伤也从未有过怨言落泪。
在权谋斡旋中,有青鸾在,让他很是安心。但时间久了,他却也会觉得青鸾比起那些正值芳龄的女子少了些鲜活的色彩。
在他眼里,青鸾虽然貌美,但却不大可爱。
然而此刻的青鸾,竟然罕见地摆出了娇嗔的模样,这让他既意外又惊喜。
甚至颇为心动。
亦如少年时在淮南王府与她初见,回廊亭下,她眨着黑亮的眼睛问他是谁。
或许是于宴中饮过酒的缘故,李慕凌竟感觉自己有些痴醉。
他将青鸾拥入臂弯,轻声哄道:“阿鸾,眼下正是用人之时,我纵是不将军师放在眼里,也要顾忌父亲。”
历经前世,青鸾恐怕比李慕凌自己更了解他的为人,他既这样说,便是打定主意不能将背后原由告诉她了,她若将话再套下去,恐怕要适得其反引他生疑。
于是青鸾轻巧转身,从他怀中避出,软声道:“你说这些我自是明白。”
“阿鸾,你如今……”李慕凌盯在青鸾身上,平素看似温朗的眼眸此时已变得幽深,他觉得青鸾变了,变得让他竟一时不忍提起今日来见她的目的。
青鸾察觉到他眼中的变化,宫中人多眼杂,她不想与李慕凌过多牵扯,遂迅速将话题转回:“世子,眼下那郡丞还在宁晏礼手中,我们该当如何?”
李慕凌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要速与父王和军师传信早做打算,以防那贼宦官先到陛下面前参我们一本。乌山郡丞这个活证必然也不能再留,只是——”
说到此处,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青鸾,欲言又止道:“阿鸾,军师本欲托我将刺杀之事交代与你,但此去万分凶险,宁晏礼必定会在周围设伏,我实是不忍你再受伤。”
青鸾不语,只等着他将后面的话都讲完。
“可是此事干系重大,交给旁人我与父亲都难以放心。今夜阖宫宴饮难得良机,若能将那乌山郡丞除去便是替王府免了后患。”
青鸾听完莞尔一笑。
这正是李慕凌惯用的伎俩,一番话说得婉转动听,但最后还是会不惜一切达到他所要的目的。
但这一次,她自然不会再去宁晏礼设好的陷阱送死。
她表面拱手应了,又见李慕凌从怀中掏出一只掌心大的青瓷瓶。
“阿鸾,阿姊虽然将产,但如今被陛下禁足,我们还需多一重谋划。此毒是军师从南疆寻得,色淡如水,极不易被人察觉,每日只需挥发少许使人吸入,连续十日毒素便会侵蚀腑脏,不出半年就会令其内竭而亡。”
青鸾接过瓷瓶,又闻他道:“你如今在太子殿前伺候,正可将此毒倒在他枕榻上,但切记要要分十日使用,若一次用尽,吸入之人便会于三个时辰内暴毙。”
青鸾颔首,将瓷瓶妥善收好。
此时远处传来宫人走动的交谈声,李慕凌方才察觉自己已离席太久,怕李洵生疑,才百般不舍地与青鸾道别。
待李慕凌走远,青鸾也匆匆向与李昭约定之处走去。
行至紫薇苑中一处岔路前,她突然发觉似乎有人跟在身后,她疾走几步想要甩开那人,却没注意到岔路旁的假山后跌跌撞撞走出一人。
两人迎头撞上,一股浓烈的酒气冲入鼻息,映入眼前的是一袭鹤纹青色官袍。
记忆顿时与眼前交叠,青鸾猛地抬头——
这个身形,这副醉态,不正是前世她去刺杀乌山郡丞时遇到的那个文官。
前世此人倒霉,先是挨了她一记手刀,后又接了她一个巴掌,青鸾想起此事心中油生歉意,她刚想开口致歉,却看那文官正愕然地看着自己。
青鸾疑声道:“大人?”
正待此时,不远处忽而传来嬉笑:“赵鹤安,你方才怎来得那样迟,怕不是头回入宫,分不清南北?”
青鸾与那文官同时循声看去,只见三两个同穿鹤纹青袍的年轻官员正笑嘻嘻地望向这边,神情中带着一丝奚落。
那文官脸上本就被酒气醺红,听完那话更似受了什么屈辱,脸直红到脖子根,他对青鸾匆匆道了一句“无事”便转头离开。
青鸾看着他略显蹒跚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直到那文官走远,她倏地闪身躲进角落,拿起方才藏在身后的铜牌——这是刚才她从那文官腰间顺下来的入宫腰牌。
将腰牌翻至背面,角落赫然刻着六个字:御史台,赵鹤安。
短短六字,却叫青鸾的思绪翻涌如潮。
就在方才,她认出了那双眼睛,以及那个愕然的神情。
如果没看错,这位御史台的赵鹤安就是前世的那个文官,亦是于东市被屠苏、鹤觞二人追杀的蒙面男子!
如果这个赵鹤安就是东市的蒙面男子,那前世乌山郡丞或许是被他所杀!
除了他,大多宫人都在宫宴,只有在附近的他足以利用青鸾与影卫缠斗之时趁机溜进刑室,杀掉乌山郡丞。
而且赵鹤安这个名字,青鸾印象很深。
前世在乌山郡丞被杀不久后,他被宁晏礼以结党营私的罪名抓入了诏狱,后来不知为何死在狱中。
淮南王府暗中以此大做文章,说宁晏礼严刑逼供,诬陷忠良,加上平时赵鹤安为人孤高,确是不像结党之人,宁晏礼因此在朝野上下遭到不少非议,那些非议虽不敢说在明面,但暗地里却流传甚广。
如果这个赵鹤安就是蒙面男子,那宁晏礼此番所为也就说得通了。
青鸾估摸李昭此时应已与宁晏礼谈出个结果,她不能让李昭久等,于是将赵鹤安的入宫腰牌迅速收好,向约定好的华光殿偏门行去。
“你去哪里偷懒了,竟叫本殿下如此久候。”李昭远远望见她,不满道。
待走近些,青鸾嘻嘻一笑,“方才撞上了一个醉鬼耽搁些时间,倒是殿下的事情办得如何?”
李昭沉默片刻,只道:“我入东宫之事,宁常侍并未回应。而请他为我做太傅之事,他也并未当即给我答复。”
青鸾心想这宁晏礼倒是惯会摆谱,面上则笑着安慰李昭道:“殿下安心,他既没有一口回绝,那便是成了。”
李昭听了先是双眼一亮,而后又很快暗淡下去,“明明宁常侍什么都没说,你怎知事成了?”
“丞相日前接到娘娘的家书,便已将此事与宁常侍提过,若他有意拒绝,今天殿下是断然不会有机会与他私下见于紫薇苑的。”青鸾道。
李昭的小脸上划过一抹喜色,嘴上却道:“听你这口气,好像与宁常侍很早就相熟似的。”
青鸾心中干笑两声。
很早,是很早,早到了上辈子。
之后她挥了挥身上的酒气对李昭道:“殿下可否先容奴婢去换个衣裳?”
.
青鸾匆匆换了身衣裳,又拿了一件李昭的外裳,抄近路来到离府库不远的那条窄巷,她刚贴墙探过头,果然看到一个青色官袍的人影消失在窄巷尽头。
青鸾疾步跟上赵鹤安。
前世她在和亲前被宁晏礼看穿身份,青鸾一直在想究竟因何暴露,今日在发现赵鹤安身份之后,她猜到了一种可能。
前世他二人同时欲刺杀乌山郡丞,只是青鸾在明,他在暗,他作势装醉,但青鸾的行径被他看在眼里,便不难猜出她也是淮南王府的人。
之后他落入宁晏礼之手,为了自保,出卖了她,让她差点因宁晏礼的埋伏死在了边境。
想到此处,青鸾从怀中掏出了李慕凌给她的青瓷瓶。
不管赵鹤安是否是另外三条暗线之一,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前世她差点因赵鹤安的出卖而死,她却只给过他一记手刀和一个巴掌,这实在太少。
想到此处,她用力抖了抖青瓷瓶,将瓶底最后一滴倒在帕子上,朝窄巷尽头悄然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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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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