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喜听完连忙抿嘴,但还是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青鸾前些日子帮陆皇后送信时,刚好在承明门看到了淮南王府的医官被李淑妃的侍婢带入宫中。
他二人行色鬼祟像是不愿被人察觉,那医官还特意乔装一番,若不是青鸾早与他在王府见过多次,根本难以认出。
当时青鸾就生出疑心,那医官在王府二十余年,李鳌对其十分信任。据说当年李慕凌出生时差点胎死腹中,就是被他所救。
倘若依照宫中御医所言,李淑妃胎象稳固并无问题,那医官为何偏在此时特从淮南远道而来,又似一副怕被人发觉的模样?
青鸾猜测其中定有隐情,怕不是李淑妃的胎有了问题。
青鸾将声音压到最低:“李淑妃此时定会处处加以防备,慧儿若探听不出,可取些李淑妃近来保胎汤药的药渣给我。”
“诺。”顺喜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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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李昭带着青鸾及二十几个新选的宫人,经过了一番冗长的仪式,终于搬入东宫。
青鸾任了太子随侍,除了平时照顾李昭,还兼管东宫一应大小宫务。
此职听起来忙碌,但眼下东宫人丁稀薄,也没什么太多杂事。
其实按常例,东宫官署十分齐备,但经陆彦特意在传信时提醒,为防李洵疑心加重,李昭便特请恩准东宫其他官职暂先空置。
李洵听完颇为满意,为此,他对李昭的态度也稍有缓和。
东宫已在宁晏礼安排下重新打理过,各种日常用度一应俱全。
青鸾用两指扫过几处容易疏漏的角落,发现竟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白芷和白薇捧着李昭的书卷,一摞一摞地搁在架上,白芷在额上抹了把汗道:“殿下的书竟这样多,搬了大半日都没搬完。”
白薇又放上几层书卷,看了她一眼道:“殿下特嘱咐我们将这些书卷分类放好,别大意了。”
青鸾将笔砚在案上摆好,抬头看向忙碌的二人。
白芷和白薇是陆皇后从宫中为李昭特选的侍婢。
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论相貌品行都是上乘,东宫众人和她们自己都心如明镜,她们是陆皇后选来为李昭未来做侍妾的。
青鸾这半日品她二人,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两人同在一处相得益彰,很是养眼,心想陆皇后这番着实费心了。
待收拾好李昭的书卷都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伺候李昭用过了晚膳,青鸾悄声走出了东宫的后门。
远处树后的顺喜早等在那里,青鸾瞥见他露出的半个身子,见四周无人,便匆匆走了过去。
顺喜将帛布包着的药渣递给青鸾,“阿姊,慧儿说淑妃娘娘防备极深,除了当年从王府带来的婢女,连日来根本不让旁人进她的寝殿。”
青鸾道:“可看到有什么生人被带进殿中?”
“没有。”顺喜摇了摇头道,后又将话锋一转:“但前日夜里,正赶上慧儿在殿外值夜,她说似乎听到宫墙外隐有异响。”
“异响?”
顺喜道:“她起先害怕没敢靠近,待昨日白天去看,竟在宫墙角落处发现了一个两指宽的细洞。”
听顺喜说完,青鸾不觉微微皱起了眉,想来这细洞定是为了于暗中传递什么东西所用。
李淑妃虽被禁足,但因其有孕,所以御医与其宫中宫人出入皆不受限,因此这细洞应不是由她所设。
那会是谁?
难道李淑妃宫中也有细作?
如果真是如此,青鸾倒也不太意外。
既然淮南王府能把她放到陆皇后身边,那么宁晏礼或陆彦在李淑妃身边放个眼线,自然也不是难事。
也许李淑妃龙胎有恙与此事有关。
青鸾又简单向顺喜交代了几句,她望见远处有几个宫婢走来,于是便与顺喜匆匆分开。
天色渐暗,东宫内掌起灯火。
李昭素来勤学,在凤仪宫时就常读书到深夜,但今日不知怎的,刚翻了两页便将笔撂下。
他直勾勾地盯在书页上,长出了口气。
青鸾见李昭一副“小老叟”的模样,不觉捂嘴笑了笑。
李昭嘟嘴瞥了她一眼,“你有何可笑?”
青鸾研磨的手停了下来,反问道:“殿下因何叹气?”
李昭垂眸沉默了片刻,清秀的小脸上写满失落,“父亲是不是很讨厌我?”
青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今日李昭迁入东宫,李洵除了一道诏书,连句话都不曾带过。
在她看来,与其说李洵不喜欢他这个长子,更不如说是他的忌惮与防备太深,让他根本无从顾暇父子情义。
但她不想用这样苍白的话来安慰李昭。
因为无论是厌恶还是防备,投映到他身上的结果都是相同。
前世在李淑妃诞下皇子后,李昭的太子之位几次危悬。
保住他的从来都不是李洵念及的情义,而是宁晏礼和陆氏手中掌握的权力。
“殿下今日既然不读书了,那便手谈一局如何?”青鸾岔开话题。
李昭想着眼下离入夜还有些时候,便无精打采地跟青鸾坐在了棋局前。
其实他在不读书的时间里,大多都愿缠着青鸾陪他下棋,不过青鸾有意让他,所以二人总能杀得有来有回,叫李昭乐此不疲。
但今日青鸾却没有留手,她几招下来,李昭便忘了心中的烦闷,专心投入到面前的棋局中。
正待他抱头苦思时,青鸾又将白子落定,哗啦一下吃掉了半边的黑子。
李昭明显感觉到青鸾的棋技与往昔大不相同,不禁错愕地抬头看向她,“你今日……”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撂回手中的黑子,道:“难道你往日都是在留手?”
青鸾微微一笑,不否认道:“我往日留手只因顾忌殿下颜面,但今日迁宫忙了整日,遂没了那个心情,不小心开了‘杀戒’,还望殿下海涵。”
说着,她学着士人的模样向李昭拱了拱手。
李昭惊愕地瞪着青鸾。
青鸾淡然回看向他,“怎么,殿下既然身处棋局之中,难道胜负还要考虑对手是否顾忌情份吗?”
此言一出,李昭怔住。
他隐约听出青鸾话里的弦外之音,思忖片刻忽而醒悟过来,原来青鸾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青鸾将手中白子扔回棋奁,“殿下既然生在帝王家,出生便拥有世人无法企及的尊贵,那就需要接受时时身处棋局的残酷。”
殿内灯火渐暗,微小的火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李昭听着青鸾的话,从惊讶渐渐转为沉默。
青鸾起身添置了些灯油,之后在李昭对面坐下,“身处棋局就当执子围杀,胜负自有较量,我们只要做到落子无悔便好。”
李昭聪慧,自是将青鸾的话听得明白。
他微微颔首,眼中多了些许坚定,短短一局未完的棋局,竟似成熟许多。
就在这时,白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殿下,太傅大人有信传来。”
宁晏礼?青鸾稍有意外。
在东宫为数不多的官署之中,最为尊崇的太子太傅却从宫宴后再未与李昭见面。
青鸾感觉得到,大约是为了防止李洵生疑,宁晏礼似乎在刻意保持着与李昭的距离。
但为何今日破天荒的居然传信来了?难道他终于有一丝作为太傅的自觉了?
李昭听到是宁晏礼传信,眼中顿时亮了起来,立即道:“快呈上来。”
白芷伏身进殿,可奉上来的却不只是一封书信,而是厚厚一叠。
青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摞纸,心想宁晏礼平素看着说话不多,内心竟然如此丰富。
李昭却似并不意外,他接过那摞纸后开始飞快地翻动起来。
青鸾见他似乎是在翻找什么,稍稍侧眼一瞄才发现那摞纸竟是李昭近日学的功课。
而他不停翻找的,应该是宁晏礼的批语。
只见李昭将那摞纸一直翻到了最后一张,视线突然凝聚在右下角处,他盯着那处认真看了好久,不禁吊起了青鸾的好奇。
李昭又凝视片刻,眼中又聚起亮晶晶的光芒,对白芷道:“太傅可有传什么话来?”
白芷摇了摇头:“太傅没有,倒是传话的那位大人补了一句‘大人近日朝中事多,一时无暇分身,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青鸾听这口气,传话的应该是宁晏礼的某个影卫。
她思忖宁晏礼缠身朝政,是否是广陵赵氏那边因赵鹤安的死有了动作,自己当日特花了些银两才托得一位女郎肯帮忙,希望他不会将那证据白费。
夜里冷不防地飘起了小雨。
不知宁晏礼究竟写了什么批语,李昭在看过之后似乎备受鼓舞,当即叫青鸾再添几盏灯,又坐回案前苦读了起来。
直到深夜,李昭终于趴伏在案上睡着,后背铺着一层暖黄的烛光,随着呼吸微微均匀起伏。
青鸾从内殿取了一件薄衫,跨过垂头打瞌睡的白芷,悄声走近李昭。
她将薄衫轻轻展开,正要披在李昭身上,动作做到一半却倏然停滞。
她一只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空出另一只手,向李昭面前伸去。
或许是感觉到什么,李昭的鼻息突然乱了一拍,青鸾迅速将手抽回,下一刻,却见他只是努了努嘴,就又香甜睡去。
青鸾屏住呼吸不敢作声,待李昭呼吸又沉静下来,她再次将空出的手伸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翻开他呈给宁晏礼的功课,露出最后一张。
她微微眯眼,借着摇曳的灯火凝神看去,唯见角落处不咸不淡地只写了八个字——
殿下勤勉,臣心甚慰。
青鸾吸了口气。
这极尽冷漠敷衍的态度,很宁晏礼。
宁晏礼:你等着看我变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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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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