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礼像是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冷眼回看向他,又摊开掌心,将视线落在玉簪上。
一眼就能认出这簪子,二人关系恐怕匪浅。
再回想宫宴时试探两人时的反应,莫不是早有私情?
可若如此,那白衣村夫又是什么?
宁晏礼将玉簪重新收回怀中。
要做的事已经做了,再废口舌也无意义,他冷瞥了李慕凌一眼,懒得多留一字,便带着一身冷飕飕的寒意,转身朝昭阳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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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疾步走过冗长的永巷,迈过一道宫门,四周空气里弥漫着阴冷的寒意,仿佛与门外不是同一个季节。
她与看门的小太监亮了东宫令牌,小太监面上旋即露出谄媚笑意。
纵是同样做宫吏,在不同地方当差的待遇自然不尽相同。
掖庭这地方本就让人避之不及,那小太监眼见有太子身边的女史前来,想着万一某日能攀附上关系,被举荐到东宫当差,保不齐未来就成了御前的人,自然巴结得紧。
“今日一大早,除去几个被扣在宁侍中手里的,其他漪澜殿的宫婢都送到这来了,这会儿都在里间关着呢。还没来得及安排,署令大人就被御史台的陆中丞叫去了。”小太监跟在青鸾身侧道。
青鸾微微颔首。
小太监又道:“阿姊若是要寻谁,我便帮你偷偷把门打开。”
这小太监心思通透,一看像青鸾这般来到掖庭的,就知是来找人的。
从前就有不少得势的宫人,暗中来托他进掖庭看人。
有的是来找曾经共事时结下仇怨的,如今见仇人落难,再来落井下石的;有的是来找与自己交情颇深的姊妹,悄悄进来给管事塞些碎银,嘱咐照顾一些的。
他打量着青鸾的神色,既不得意,又无忧色,不知她来所为哪般。
青鸾从袖中取出几块碎银塞进小太监手心,“可有一个叫慧儿的,从前在漪澜殿做些洒扫的粗使。”
小太监脸上挂着一副了然的笑意,将碎银自然地收入怀中,“阿姊说的那个慧儿我记得,瘦瘦小小的,进来就哭个不停呢。”
“可是受刑了?”青鸾问道。
小太监寻思片刻,摇头道:“我瞧着身上虽然脏了些,但却不像是捱了打的模样。”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小太监将青鸾引至一间偏殿,恭敬道:“里面脏秽,阿姊在此稍后,我将人提来见你。”
青鸾候在殿中,不出片刻,就见小太监领来一个婢子,果然瘦瘦弱弱的一小只,一张花猫脸上挂满了泪痕,怯懦地望着她,不敢做声。
小太监将人带到,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前不忘提醒青鸾别耽搁太久。
青鸾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婢子打量了一圈,柔声问道:“你可认识顺喜?”
听到顺喜的名字,那小宫婢不禁睁亮了眼睛,但很快,只见她眼中光芒一黯,防备地摇了摇头道:“不,不认识。”
青鸾拉过慧儿,“你莫要怕,我曾与顺喜同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他唤我一声阿姊,你与他又是同乡,我自然会想法子救你。”
慧儿惊讶地看向她,不可置信道:“真,真的吗?”
青鸾点头,“只要你与我说清楚,你那日值夜究竟听到了什么?”
“那日值夜?”慧儿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青鸾指的是她听到异响的那次,回忆道:“那日适逢奴婢夜起,隐约听着偏殿西边有些声音,本以为是宫里进了野猫,怕冲撞淑妃娘娘的龙胎,想着驱逐出去……可是刚要靠近却听见……”
“听见什么?”青鸾问道。
慧儿继续道:“起初像是两声咳嗽,后来似是人语,但那夜风大,奴婢听得不太真切,夜色又黑,一时怕是有什么邪祟,就没敢上前再探。”
“人语?”青鸾道:“你可听清说了什么?”
慧儿摇头道:“我虽模糊听见有人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却没听清楚。”
“我听顺喜说,你第二日白天又去了附近,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慧儿思忖片刻,回道:“大约偏殿西侧的宫墙上,约莫距离地面尺高的角落处有个细洞,奴婢用手试了试,约莫有两指宽。”
说着她抬起手,伸出并拢的两指,在青鸾面前比了比。
青鸾沉吟片刻,估计给李淑妃下的毒就是每日从那洞中递进漪澜殿的,而慧儿那夜听到的人声,大约就是串通下毒之人。
阖宫上下对李淑妃此胎极为重视,从查出有孕开始,御医们便隔三差五轮流地请脉,吃食用度也很是小心,竟能在这种情况下中毒却未被发现……
青鸾忽然记起那瓶南疆毒。
据李慕凌所说,那毒是王府军师从南疆寻得,那么整个大梁能够经手此毒之人应不会太多。
想到此处,青鸾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安排下毒之人,莫不是那位军师?
这念头萌生的瞬间,她不觉浑身一凛。
她曾怀疑过下毒幕后之人是宁晏礼或是陆彦,但若二人早知李淑妃龙胎有异,前世就不必等到李洵驾崩后,才以李淑妃秽乱私通的名义将其和假皇子除去。
可她从未想到,或许给李淑妃下毒之人,竟就藏在李鳌身边。
细想前世,李慕凌对那军师几乎可谓言听计从,那军师虽一直藏于幕后,但淮南的一切军机要务,李慕凌都要与他决断商议。在李慕凌登基称帝后,更是将那军师封侯拜相。
而今看来,或许那位军师一早看中的,便是大梁丞相的位置。
他步步算计,迫使李鳌、李慕凌父子后来起兵谋反,又献计割让十三座城池拉拢北魏,助李慕凌走上帝位,大概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阿姊!”偏殿外忽而响起那小太监的声音:“这时辰约莫署令大人就要回来,阿姊的话可说完了?”
“就快好了!”青鸾应声回道,又转向慧儿:“那夜你可曾听见鸟叫?”
“鸟叫?”慧儿似是陷入回忆,半晌却摇头道:“没有,奴婢不曾听见鸟叫。”
不同鸟雀的叫声是淮南王府细作的暗号,若是慧儿那夜未闻鸟叫,王府军师应是收买了其他宫人下毒,以防李鳌得知此事。
此时小太监的催促再次传来,“阿姊!需再快些,我见那边似乎要过来人了!”
青鸾眸色一沉,眼下来不及再问太多,她本是东宫之人,若被旁人看见与漪澜殿宫婢接触,定是会引人猜忌,横生枝节。
慧儿也面露惶恐之色,她抓住青鸾的手,急道:“奴,奴婢该怎么办?”
青鸾反握住她的手,语速不觉加快,“慧儿,你说你那夜曾模糊听见有人说话,若是叫你指认,可还能分辨得出?”
“大约,大约可以。”慧儿道。那夜她极其害怕,所以对那声音印象很是深刻。
青鸾点了点头,眸光漆黑,“待晚些时候,你便求方才提你的那个小太监,让他帮你与宁侍中传话,就说你听到那夜宫墙外有人提及军师二字,宁侍中若再问旁的,你就如实禀明,如此,他定会保你性命。”
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道:“切记,莫要提起我找过你。”
欲向李慕凌报前世之仇,需得揪出这暗藏的军师,此事还要借宁晏礼的手来办,才更为便利。
但若慧儿提到了她,以宁晏礼睚眦必报的性子,定是又会设法将她卷入。
慧儿茫然看向青鸾,还未来得及深问,那小太监已似等不及了,他将殿门打开一条缝隙,伸头进来急促道:“快!再不走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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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迈出掖庭大门,青鸾就迎头遇上了一个蓝袍太监,不禁暗中咋舌。
那正是掖庭的张署令。
张署令见有外人出入,还未经由他的允许,当即眉毛一竖:“你是哪个宫的?竟敢擅入掖庭?”随后又朝匆匆赶来的看门小太监喝道:“当值期间你去了何处?”
那小太监刚将慧儿送了回去,一路小跑额前早已爬满汗珠,此时也来不及抹,脸上挂着一丝尴尬,回道:“回署令,小的方才内急……”
张署令褶皱的老脸浮现一抹嫌弃,他瘪嘴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又转头对青鸾道:“说你呢,你是哪个宫的?”
青鸾伏手,正思量着要怎么回答,却听见一个略带严肃的声音:“生了何事?”
她掀起眼,见张署令身后走来一个绛色官袍的青年男子,眉目周正,肩背挺直,带着一身端贵官威。
青鸾不久前刚于宫宴见过此人,于是一眼认出,他正是陆彦长子,陆眺。
陆眺特受李洵之令,与廷尉监共同协助宁晏礼严查漪澜殿其余宫人,他一早将张署令叫到御史台,就是为了解这些宫人的情况,却不想张署令囫囵说不清楚,他只好亲自前来。
待行至近前,他将目光移至青鸾身上。
陆眺自幼记力超群,宫宴时青鸾又单单被宁晏礼叫去给李慕凌奉酒,故而对她印象很深。
张署令见陆眺走来,连忙迎了上去,脸上皱纹笑得堆在一处,谄谀道:“下官治下不严,叫中丞见笑了。”说完他向那小太监剜了一眼,没好气道:“还不快滚去领罚!”
“诺。”那小太监作出连滚带爬的架势,退了下去。
见陆眺正打量青鸾,张署令又忙道:“这婢子未经下官准许,擅自进入掖庭,下官正要盘问。”
话音未落,青鸾迎上陆眺的视线,伏手道:“奴婢见过陆中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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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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