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仙乐楼二层。

青鸾的视线正随着那小姑向门外移动。

一名恩客却突然挡在眼前,带着一身酒气,目光油滑地掠过她白皙的肩颈。

青鸾心中嫌恶,面上却娇媚一笑。

她将外披的薄纱轻轻一敛,顺势勾住了那人的腰封,而后垂眸扫过玉牌。

原来是赵氏的人。

“美人儿……”那恩客见她媚骨天成,又这般大胆主动,自然乐得压不住嘴角,伸手就要搂了上来。

青鸾脚下一转,轻巧躲过,反手揪着他的领口旋身将他按在一个雅间门前,娇声道:“郎君别急呀。”

“好好好,不急不急!”

青鸾侧了侧脸,趁机用余光扫向楼下,却见那小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间。

按照距离来算,她若走得快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了宁晏礼的车驾。

青鸾暗自松了口气,刚要收回视线,却见一个身形威武的男子带着几名属下,大步走进仙乐楼。

她前世回到淮南之后见过那男子,他是陈暨的嫡子,陈璋。

见他手中捧着一只木匣,看那木匣宽扁,又由他亲自拿着,青鸾猜测,里面放的应该就是宁晏礼想要的账目。

仙乐楼人流庞杂,王府军师行踪莫测,在这里暗中交接账本,确是不易被人认出。

但只要盯住这账本,那军师迟早都会现身。

“美人儿?”那恩客被她按在门上,却见她久久没有下步动作,心里急得发痒。

青鸾瞥他一眼,刚要将他甩开去楼下跟上陈璋,却不料一回头,就见陈暨与几名朝臣从一层上来。

青鸾眉心微皱。

宫宴时宁晏礼曾叫她为李慕凌献酒,陈暨当时就坐在一旁,若今日被他看见,极有可能认出她来,到时别说是账本,恐怕性命也是难保。

眼见几人走近,青鸾连忙回过头,对那恩客甜蜜一笑:“就这么心急?”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背后隐约飘来两句低语。

一人道:“……北郡的仗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打的,只是眼下,我怎么瞧着陛下是更想用霍家的人?”

另一人冷哼一声,“陛下再想用霍家的人,也得看看太后娘娘是否同意……”

楼内嘈杂,随着陈暨向三层走去,青鸾便再听不清他们后来的话。

余光再探向楼下。

却见陈璋正狠厉地瞪着什么,随后便将木匣塞进身后小吏的怀中,同时抬手指向三楼陈暨的方向,交代几句后就疾步向刚才盯的方向走去。

“美人儿,莫不如咱们到雅间一叙……”

眼前的恩客纠缠不断,青鸾却已无暇理会,适逢七、八个花娘跟着小厮路过,她借机混入其间,顺便将那恩客甩开。

“你这花裙倒是好看。”身边的花娘盯在青鸾裙摆上瞧了半晌,小声叹道;“见你脸生,应是个新来的吧?”

青鸾微微颔首,心里却一直想着木匣里的账本。

“你刚来不久,柳娘却这样重视你,莫不是被哪位贵人看上了?”那花娘道:“我在这儿三年也没见谁用过这么好的料子做衣裙。”

青鸾看了她身上的织锦花裙,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花裙,不禁微微诧异。

竟是浮光锦。

这料子大多是诸侯世家才用得上的。

她久在宫中侍奉皇后太子,名贵料子见得多了,当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你们走快些,贵人还等着呢!”前面的小厮闻声回头道。

那花娘闻言瘪了瘪嘴不再作声,青鸾回头见那小吏已捧着木匣走向三层,便连忙托辞内急,就要转身跟上前去。

刚迈出一步,她却忽然被人拉住。

青鸾心下一紧,回头却见那花娘朝抬手指了指:“再急也不能走错了路呀!”

青鸾闻言愣了愣,同时却见那小吏的身影再度消失在楼梯处。

她一时心如火烹。

若是那木匣送到陈暨身边,她便再难下手了。

可那花娘所指的方向,却偏偏需要绕到另外一侧。

青鸾不禁暗叫后悔:自己怎么就偏偏想了个内急的借口?

时间不容耽搁,她只能硬着头皮朝那花娘所指快步走去,待一行人远去,才匆匆转头向三层追去。

三层往来间已寻不见陈暨等人的影子,青鸾又仔细望了一圈,只见远处几名乐伎走过,露出那捧匣小吏疾行的身影。

青鸾眸光一动。

只要将他引至无人处,想要拿到账本便不是难事。

身旁正有一醉酒恩客手持酒壶蹒跚路过,转瞬之间,青鸾计上心来。

她顺手将酒夺过,趁那恩客回头之前,迅速掩入人群。

行至不远处,青鸾冷眼扫过那小吏的背影,举起酒壶仰头饮了大口,又淋了一些在衣裙上。

清酒带着一丝微凉洇透丝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薄纱之下,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勾得往来恩客纷纷注目。

烈酒流进胃里灼烧滚烫,青鸾面上很快泛起红晕。

她将外披的轻纱稍稍拉下一些,露出光滑白皙的香肩,脚下的步伐却骤然加快。

步履凌乱,似带着朦胧醉意,青鸾猛然撞在那小吏的背后。

“呀!”的一声娇呼,紧接着便是木匣坠地的声音。

风月之地,美人醉酒不是什么稀罕事,虽然声响引得不少视线,但很快,他们又沉浸在自己眼前的欢愉之中。

一时间的小小骚动淹没在笙歌曼舞间,滑脱的木匣敞在地上,两本黄皮账本赫然映入青鸾眼中。

那小吏来不及恼火,慌忙拾起账本和木匣,刚要回头发难,却见一美艳花娘,面上带着茫然歉意,正抬眸望他,浑身还萦绕着浓郁的酒香。

“妾一时头晕冲撞了郎君,还望郎君莫要怪罪。”那花娘声音娇软,可怜可爱,眼角甚至还微微泛着一丝绯红。

“……”

那小吏不觉有些痴醉,责难的话语刚要脱口,到了嘴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在陈府当差,虽也见过不少貌美女郎,但有这般风韵的,还是第一次见。

目光划过薄肩,他心中有些躁动,但想到自己还有要务在身,才稍稍冷静下来。

若将今日的事办砸了,他在陈府的差便也砸了。

青鸾见他紧了紧手中的账本,心中似有挣扎,果断又添了把火,她轻盈转至那小吏身后,娇呼道:“呀,郎君的衣裳被妾弄湿了。”

听她这么一说,那小吏才察觉,背后果然湿漉漉的。

他伸手一摸,在鼻下嗅了嗅,浓烈的酒味顿时冲入鼻腔。

不等他皱起眉,青鸾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指尖刻意从其肘间滑至腕处,媚眼如丝道:“郎君这身衣裳湿了,到妾身房中换换吧。”

话间似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只见此言一出,那小吏视线便再离不开她的脸,他喉咙上下一动,整个人定在原地,一时也想不起旁的了。

青鸾微微一笑,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

无人雅间内,那小吏将木匣搁置妥当,便迫不及待地回头看向青鸾。

嫣红的长裙委地铺开,半遮半露的裙摆微微敞开一条缝隙,隐约露出白皙的小腿。

青鸾在他胸前轻推了一把,娇嗔道:“郎君先去把衣裳换了。”

那小吏却只轻薄一笑,当着她的面就开始低头去解腰封。

目光微移,他看到裙摆下的纤细脚踝,以及脚踝上缠着的一道白色帛布。

而帛布中似乎绑着什么硬物。

他眼中生出一抹疑惑,借着灯亮,却见那帛布边缘突然晃出一道寒光。

心中咯噔一响,他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那小吏蓦地抬头,却见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对上他的视线,未等反应,一张锦帕袭来,只在两息之间,他便浑身麻软下去。

“你,你是,是谁派你来的?”他周身无力,连声音都轻得发虚。

青鸾从脚踝处摸出一只刀片,刻意从他面前晃过,之后抵在了他的颈间。

见那小吏瞳孔微颤,她冷声道:“你被人收买出卖陈府,郎君已拿到实证,今日特派我来取你性命。你死前可还有什么遗言要讲?”

此言一出,那小吏愣了,脸色苍白道:“怎么可能?郎君方才还与我一起!”

“你以为郎君为何将那账本交由你手?”青鸾作出一个冷笑,“郎君以这假账试你,你果然上当。”

她手上力道一紧,刀片压进皮肉,顿时生出一道血痕。

疼痛让那小吏瞪红了眼,明明四肢毫无知觉,可那锋利的痛感却分毫不轻。

他呼吸登时急促起来,颤声道:“那是郎君从府中带来的,怎么会是假账?”

“那我问你,你拿着账本鬼鬼祟祟要到何处?”青鸾逼问道:“莫不是已与淮南王府暗通?还是被宁晏礼那狗贼收买?”

“你莫要,莫要血口喷人!”那小吏口中挣扎道:“我,我是听了郎君的吩咐,要将账本送到主君房里!”

“你这细作竟还敢诓我?”青鸾微微眯眼,故意道:“那为何你方才的去向却不是主君的房间?”

“你这贱人竟想要空口污蔑于我?”那小吏急了,“我方才去的明明就是主君所在的梅字房!”

话音甫落,青鸾将刀片一收,面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那小吏看着她变脸似的表情,先是一怔,而后突然意识过来,“你——你这贱人是在诈我!”

青鸾将刀片上的血在那小吏衣襟上蹭了蹭,嗤笑道:“现下你确是已将陈府出卖了。”

“你!”那小吏双眼充血,刚要叫骂,口中却被顿时塞满,只发出几声“呜呜”的闷响。

青鸾快速从腿上解下缠绕的帛布,将他手脚捆死,托到房中角落。

没人会相信东宫随侍会出现在烟花巷地,她也不会与这小吏再见,遂没必要非得灭口。

而且仙乐楼的背后东家毕竟是陈氏,若真弄出人命,反倒不好收场。

只要让这小吏在她事成之前无法离开此处便可。

.

青鸾将身后房门关紧,向对面的梅字雅间望去。

只见门外一左一右守着两个小厮,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两个壮汉见他连忙躬身伏手。

青鸾远远看那身影,应是陈璋。

陈璋在门前片刻,房门才从内打开,待其进入,又被很快合上。

既然陈暨、陈璋父子二人均已到场,想必那军师应也快了。

青鸾理了理衣裙,将外披的轻纱拢紧。

为掩人耳目,她将那两本账目绑在了腰间,以便带出仙乐楼。

但眼下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认出那王府军师,否则一旦被陈氏察觉账本遗失,就会立即打草惊蛇。

只是,宁晏礼安排的碰头之人,又在何处?

青鸾疾步走向梅字雅间,目光游走在众人脸上,心中却一团乱麻。

正待此时,她瞧见一人正带着几个壮汉匆匆走上三层。

看清那人面孔时,青鸾不禁愣了愣: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她眯眼将眸光聚拢,心下却登时一惊。

陈璋?

怎么又是陈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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