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跟奶奶都睡下了，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争执声。
这一次，可没有中午那会儿那么容易停息。而且，争执声似乎越来越大。
奶奶有点不放心，穿鞋下地打算过去看看，被林筱拉住了。
“奶奶，人家两口子吵架，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咱们就不添乱了哈。”
林奶奶有点迟疑，“可是，听他们的声音好像吵得挺厉害的。是不是因为给了我二百块钱？”
肯定是这样的。
毫无疑问。
但林筱却摇头，“肯定不是。大概是因为晚上林甜买电子琴的事儿？”
林奶奶下午去找朋友玩，晚上八点多才回来了。那会儿电子琴早就被放到他们屋里了，而且那屋子成天地紧闭着门，林奶奶自然是看不到的。
此时听到孙女这么说，林奶奶很是惊讶。
“甜甜买电子琴了？”
“对啊，中午跟爸爸要的，傍晚就买回来了。”
林筱一面说，一面观察奶奶的表情。
奶奶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又躺下了，“咱睡吧。”
这就是不去管那两口子了。
林筱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奶奶低声说：“奶奶这回回去，让你爷爷给你攒钱。攒够了，就给你买个那个啥，古什么……”
老人家不记得名字了。
林筱笑起来，伸手在奶奶的肩膀拍了拍。
“奶奶，我已经不喜欢古筝了，不买了。”
六年级到初三那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古筝的音色。
趁着期末她进了年纪前十名，她跟林建业提了。
林建业一口回绝，甚至连打个磕巴都没有。
班小霞也在旁边劝，说买古筝没用，除了花钱，没有一点点好处。
估计林建业都不记得了。
但奶奶记得，林筱也记得。
后来，她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买了一架古筝，花了她当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还报了个班，学了一个月，没兴趣了。
那个时候，林筱才知道：有些东西，最喜欢的时候没有得到，可能以后即便拿到了，也没有那个心境了。
她现在是三十六岁的心境，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得到古筝，哭着哀求一晚上的林筱了。
林筱说得是真话，林奶奶却以为孙女是太懂事，不舍得花钱。
黑暗中，老人家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爸都给甜甜买电子琴了。”
林筱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一片感动。
她的手轻轻拍在奶奶的肩膀上，像哄小孩子那样。
“没事的。让她买去，我真的不喜欢古筝了，不是怕花钱。”
时间和精力有限，重生后的林筱，只想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产出最高的事情上，比如学习考入心目中的学府，弥补前世的遗憾；再比如，想各种办法挣钱，早日让自己和奶奶爷爷不再被林建业卡脖子。
至于古筝，甚至音乐，林筱喜欢吗？
其实还是有点喜欢的。
只是，生存都无法保证的人，没有资格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虽然大孙女再三保证，可林奶奶还是不信。
她可是亲眼看到孙女为了买古筝，在外面的廊厅里呆到半夜，一直低声祈求林建业给钱。但那边卧室的门一直紧闭着，一直到她流着眼泪把大孙女扶回屋子睡下，那扇门也没打开过。
第二天，林奶奶起了个大早。
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因为在林筱七岁的时候，她就皈依佛法，成了在家修行的居士。每日要上早课——其实就是磕头和打坐。
每天最晚五点钟，林奶奶就起来做这些功课。
只不过，她今天起得更早，四点半刚过就醒来了。
想着终于可以跟着去五台山，林奶奶就高兴得再也睡不着了。
林筱六点半起来的，洗脸刷牙后直接去了厨房。
果然林奶奶在做早饭，小米饭和土豆炖胡萝卜。
这边的人，早晚饭经常会吃小米饭，其实跟大米饭一样，只不过原料是小米。
本地有一种特产小米，米色黄澄澄的，熬粥的话很快就可以熬出一层米油，听说这个米油最养人。
见林筱过来，林奶奶递给她一碗米汤，“快喝，这个养人。”
林筱有些惊讶，“不是做的小米饭？”
怎么来的米汤呢？
林奶奶很有些得意，“我特意用铁锅做的。没用电饭锅。”
林筱笑起来，眉眼弯弯。仰头把半碗米汤喝干净。
“嗯，感觉浑身都有劲了。”
林奶奶：“真的？”
应该没有这么快见效吧？
论起养人，当然是熬小米粥上头一层米油养人，但早晨喝粥吃不饱，只能做小米饭。但米汤也养人，虽然比不上熬粥时候的米油。
所以，林奶奶特意用铁锅——也就是炒勺做小米饭，为的就是给大孙女撇一层米汤。
林筱双手上举，深吸气，然后双手缓缓下落，呼气。
做了类似太极拳起势的那种动作，“好，现在我把米汤的精华都吸收了，体质又提高啦！”
“哈哈，你这个孩子。”
知道孙女是故意逗自己的，林奶奶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她养了五个孩子，孩子们又各自有了孩子，但论起贴心来，还是大孙女林筱数第一。
笑了一阵，林筱就让奶奶回屋休息去。
“我来做饭。”
林奶奶不愿意，但被大孙女推回卧室，林筱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她再出来，又被推回去。
林奶奶这回没出来了。
林筱回到厨房，看看锅里的米，和另一个锅里的菜，嗯应该是一家子五口的量。
而且，饭和菜都快熟了，现在再拿出一些，似乎有点没必要，也太浪费了。
行吧，今天早晨就便宜林建业他们一家子了。
一家三口快九点才起床，稀稀拉拉一阵响动，林建业来到厨房，看到饭菜，心里就是一阵欢喜——今天早晨终于不用下厨了。
可看到饭菜是摆放在厨房的台面上，并没有放在锅里保温，他就开始生气。
肯定是林筱干的！
自己的娘舍不得让他吃凉饭。
这个死丫头，太不像话了。
把饭菜摆放在锅里，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就连这举手之劳林筱都不愿意做。
昨天挤压的火气，顿时爆发，林建业甚至都来不及细想自己在林筱跟前那已经低得尘埃里的地位，一个箭步冲到林筱住的卧房门口，推门就进。
“林筱，你这个……”
剩下的责骂噎在喉咙里，林建业皱起眉头，看着空荡荡的卧室。
一大早的，两人就不在家了？
此时，林筱坐在了尹奶奶家的沙发上，一只手被奶奶拉着，另一只手被尹奶奶拉着，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经夸了她二十多分钟了。
最开始，尹奶奶是夸林筱的外貌，说她长得水灵，五官精致。
“比挂历上的美人也不差啥了”，这是尹奶奶的原话，林筱觉得，嗯，还是挺中肯的。
可是后来，夸奖就成了全方位的。
林奶奶负责提供素材，比如大孙女怎么怎么贴心，给她做饭，给她买凉皮，还让她去休息。怎么怎么懂事，这些年来，这孩子从来没惹她生过气。
而尹奶奶非常尽责地担负起了夸奖的职责，就跟后来有一段时间网上特别流行的“夸夸群”似的。
各种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林筱耳朵里灌。
最后，心理年龄已经有36岁的林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脸红红地阻止两个老人再夸下去。
而林奶奶和尹奶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夸得更厉害了。
林奶奶自然是觉得自己大孙女哪哪儿都好，而尹奶奶，一来是爱屋及乌，二来，也确实喜欢林筱。
这孩子多乖啊，进门就有礼貌地问好，还帮着她倒水。
再懂事不过了。
只是命不好，父母离婚了。
“孩子，你受苦了。”
尹奶奶握着林筱的手说了这么一句，后者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她眨眨眼睛，避免自己失态，转而提了个建议。
尹奶奶：“啥，你建议我们多去几天？”
昨天跟林奶奶提的时候，尹奶奶其实没抱太大希望。老朋友们隔三差五在一起呆会，谁家的经济条件咋样，彼此都是知道的。
就单从林奶奶平时给孙女买肉，都是买便宜的鸡脖子什么的，就知道她钱不称手。
如果为了节俭，林奶奶选择不去五台山，尹奶奶也能理解，就是有点遗憾。
谁知道，今天刚吃完早饭，林奶奶就来了，还带着大孙女林筱。
林筱上来就说自己奶奶要跟着去五台山，让尹奶奶很是惊喜。
林奶奶是个善良老实的人，尹奶奶很喜欢自己这个老朋友。
“那个，林筱啊，多一天就多一天的钱……”
尹奶奶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
她自己是不缺钱的，别说多去几天，就是在五台山待上一个月，她也呆得起。因为她有退休金，儿子闺女每个月还给生活费。
可林奶奶就不一样了。
没有退休金，家里老伴又远在一百多公里以外，平时花钱都得伸手跟儿子要。
尹奶奶不想让老朋友为难。
这回，林奶奶说话了。
“老尹，这回我儿子给了二百块，够的。”
尹奶奶嘴角抽了抽，心想其实二百块也不多，也就够一个礼拜的花销。
这还是在住店吃饭不要钱，都可以在寺院解决的情况下。她们同去的几个人都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到时候，拿出居士证来，就可以在寺院里免费吃住。
可总得上布施吧？
过去拜佛，你也得买香烛啥的吧，这些都是钱。
林筱看出来尹奶奶的欲言又止，从兜里掏出贰佰块钱来，直接当着尹奶奶的面就塞到了林奶奶手里。
“奶奶，这是我这几天挣的，您也带上。”
说完，她看向尹奶奶，询问道：“这些不知道够不够？”
“够了，肯定够了。”
尹奶奶打心眼里替老朋友高兴，“你这个孙女，是真的太孝顺了。”
林奶奶有些懵，手里捏着林筱给的贰佰块，迷茫地看着林筱，“你啥时挣钱的，咋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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