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庶人血溅冷宫的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看似平静的后宫骤然炸响。其震动甚至超过了元宵宴上的那场当庭对质。
死一个失宠获罪的废妃本不算什么，但自戕乃是宫中大忌，更何况死状如此惨烈，还留下了那等触目惊心的血书。
永嘉帝在承乾宫听到太监总管面色惊惶的禀报时，正在批阅奏折的手猛地一顿。朱笔在明黄的绢帛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死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内侍却能看到皇帝额角微微跳动的青筋。
“是……奴才不敢隐瞒。还……还发现了这个……”太监总管颤抖着双手，呈上那一小块被小心翼翼捧着的、染血的碎布。永嘉帝目光落下。
那布条上的字迹歪斜扭曲，是用血匆匆写就，却依旧能辨认出是四个饱含血泪与无尽怨恨的字——“江氏害我！”
刹那间，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太监总管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永嘉帝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想到元宵宴上苏氏涕泪横流，咬定是自己心机深重，想要夺得圣宠，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场景。与眼前这血淋淋的控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尖锐的讽刺。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朱笔狠狠掷于案上，墨点四溅。“好……真是好一个江氏。”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本来定远大将军的专横跋扈就让他不满，他明明是天子，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考虑他这位将军的心情。
当年，就仅仅是因为江氏不喜欢夏青棠，不惜杀死自己的女婴嫁祸夏青棠。而自己因为当年急需定远大将军的帮助，哪怕知道真相，也只能配合他的女儿江氏伤害自己心爱的人。
使夏青棠过了这么多年的贫困生活。他本以为只要不宠夏青棠，就可以让江氏不再伤害她们。
可是他明白，只要像现在哪怕小宠夏贵人，江氏就会不满，就会不断伤害她们。伤害夏氏和三公主。解除困境的唯一方式就是他真的一辈子不见夏贵人。
但这样的看别人脸色的生活实在太让他心烦了。当年的他既要用他们的兵，又得防外戚专权。
但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想到江贵妃这样的性情，又有这样一个好女儿二公主……
永嘉帝无比气愤。
“江氏一族……必须整治了，不能再拖了。”他说道。他知道已经时机到了，这个铲除贵妃势力的时机。而苏氏的死，不是畏罪，而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和指控。
“鸣鸾宫那边，有何动静？”他冷声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回陛下，听闻……听闻消息后，江贵妃娘娘似乎受了惊吓，当日便称病不起，未曾踏出宫门半步。”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回答。
“惊吓？”永嘉帝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怒火，“她是该惊！该怕！”他没有立刻下旨处置，但整个承乾宫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中。
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明白，鸣鸾宫那位，彻底失了圣心，甚至……陛下眼中已有了杀意。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鸣鸾宫。江贵妃在听到璎珞颤抖的回报时，正对镜梳妆的手猛地一抖。价值连城的玉梳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那个蠢货！！”她失态地低吼出声，美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狰狞的恐慌和愤怒，“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死？！还留下那种东西！”
她原本以为事情已经了结，苏氏这个弃子安静地烂在冷宫里就是最好的结局。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反手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没有证据？这血书就是最震撼人心的证据！尤其是在陛下已经多次起疑的时候！
“娘娘，我们怎么办？”璎珞吓得魂不附体。
江贵妃胸口剧烈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任何异动都可能引来更严厉的打击。
“慌什么！”她厉声呵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死无对证！仅凭一块破布，能说明什么？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闭门谢客！任何人来探，一律称病！”
她必须撑住，必须指望父兄在前朝还能稳住局势。
然而，永嘉帝的怒火并未直接烧向鸣鸾宫，却以另一种方式显现。
……
翌日早朝，永嘉帝以“精力不济，需静心修养”为由，驳回了定远大将军的一切奏请，语气冷淡，甚至未曾多看那位脸色难看的国丈一眼。
下朝后，更有御史风闻奏事，参奏定远大将军麾下几名将领“贪墨军饷、纵兵扰民”，永嘉帝当即下令严查，态度雷厉风行。
前朝后宫的信号如此明显，所有敏感的人都意识到：江家这棵大树，真的要迎来凛冽的寒冬了。
竹苑宫内，沈霜梨安静地听着慕秋低声禀报着前朝后宫的这些动向。她正在修剪一盆初绽的茉莉，动作轻柔而专注。
“公主，苏庶人她……”慕秋语气有些复杂，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她选择了自己的路。”沈霜梨剪掉一枚枯叶，声音平静无波，“用最后的价值，做了最该做的事。”
她放下银剪，看着那株清雅的茉莉。除掉一个苏昭仪，不过是折了江氏一翼。但苏昭仪这决绝的一死，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深深扎进了陛下的心里，也彻底将江氏钉在了阴谋者的耻辱柱上。这远比她亲自去指证要有效得多。
“鸣鸾宫那边，看紧些。”沈霜梨淡淡道，“她如今已是困兽，越是安静，越可能狗急跳墙。”
“是。”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沈霜梨沉静的侧脸上。这一仗，终于要到尾声了。对方失去了最重要的伪装和缓冲，而自己，也彻底暴露在了对方的垂死反扑之下。
但这一切，值得。
她端起那盆茉莉，轻轻嗅了嗅那淡淡的香气。宫里的花，要想开得好，总要先除去啃噬根系的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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