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宫中迎来了花朝节。按惯例,太学将举办一场才艺雅集,算是一场开学考,也可以认为是另一种方式的春验。既是应景,也是让皇室子弟与勋贵千金们一展所长。
今年的雅集设在御花园的流芳亭畔,四周百花初绽,蝶舞蜂喧,甚是热闹。沈霜梨本不欲过多参与,只打算做个安静的看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才刚落座,一个尖细的声音便不大不小地响了起来,带着十足的讥诮:“哟,这不是三公主吗?今日这雅集比的可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某些人若只是识得几个字,怕是只能来充数看个热闹了吧?”
说话的是余书愿,她身旁坐着脸色依旧不太好的赵清词和其妹余书楠。赵清词经过落水一事,虽收敛了不少,但眼底的怨毒却更深了,此刻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直接开口,显然是任由余书愿当了马前卒。
余书楠也跟着帮腔,声音娇怯怯的,话却不好听:“姐姐快别这么说,三公主在冷……在竹苑宫时想必也是刻苦用功的,只是无人教导,难免……有所欠缺。”
这话看似劝解,实则更是贬低。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大了一些,不少目光或同情或看好戏地投向沈霜梨。谁都知道这位三公主早年境遇,虽然有些胆识,但学识方面定然是短板。
云黎气得当场就要站起来反驳,却被沈霜梨轻轻按住了手。沈霜梨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那些刺耳的话,只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台上的夫子见状,连忙打圆场:“今日雅集,旨在交流切磋,陶冶性情。诸位若有佳作,皆可呈现。”
才艺展示一项项进行。赵清词憋着一股气,弹奏了一曲难度颇高的古筝曲,虽技巧娴熟,却失了几分韵味。余氏姐妹也分别展示了画作和刺绣,算得上工整,却并无惊艳之处。
轮到诗词环节,夫子出的主题是“咏春”,体裁不限。不少学子纷纷吟出早已准备好的诗作,多是辞藻华丽、堆砌典故的平庸之作。
宋舒寒也作了一首,意境清雅,引得夫子连连点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在诗词歌赋上,他几乎都是文翰班前列。宋舒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目光悄悄瞥向沈霜梨的方向。
四皇子沈箐也即兴赋诗一首,温润平和,自是引来一片赞誉。三皇子沈珘毕竟文采不差,赋一首诗不在话下。
“看来今年的魁首我们是没希望了。”只听几位公子窃窃私语着。
“有两个皇子在,我们勉强争个第三玩玩就不错了。”其中一人开着玩笑。
另一人表示不赞同:“就你?还拿第三?别忘了那个谁在,外加上宋公子,你想拿第四都不容易……”那人似是想到什么,悻悻然闭了嘴,继续看着比赛。
余书愿突然站起微微拂礼,对着文翰班的执手夫子道:“夫子,我想指定人进行比赛咏诗。”
夫子一怔,倒起了些兴致。按规来看,花朝节的比赛确实可以指定任意选手单独比赛,只不过这样肯定会出现一胜一败的局面。
胜的一方自然体面,而败的一方就不好说了。况且太学内毕竟都是皇亲国戚,最低也是臣子贵族子女。
这样一比自然闹不好看。小的来说是孩子们的纠纷,大的来说就要牵扯父辈的利益关系了。所以往日的花朝节并不常出现两者相比的场面。
但是文翰班的执手夫子向来喜爱切磋,于是便道:“花朝节的确有此规矩,不知,余大小姐想要比较的人选是谁?”
余书愿扬着头笑了笑,眼神在人群中搜寻,最后停在沈霜梨身上:“三公主殿下,有请了 。”
夫子的脸顿时黑下来,心道:这余大小姐要比较的人选是三公主?!难道她不知道三公主早年之事吗?这番做法分明就是想让沈霜梨出丑!真是太年轻了些!
余书愿要比较高下大家自然没有异议,但就她这举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故意为难。哪怕沈霜梨真的输了,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只会厌恶余书愿的落井下石。
况且她真是不知,如今宫内三公主才是最受宠的主儿,一旦自己和公主闹出矛盾,怕是要连累大理寺评事?大人了。
夫子有些后悔答应下这场戏码。如果因为太学原因搞起前朝纷争,可能陛下还要问他一个管理不当的责任。如果拒绝了,又要被批不尊重花朝节传统艺术……
真是让他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但是弦在弓上,不发不可。
“这……”夫子道。
沈霜梨这次没拉住云黎,她马上站出来对着余书愿喊道:“余书愿!你就这点能耐!有本事和我比书画!”
众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宋舒寒心中顿时一紧,想要上前,可是想到自己作为男子,为三公主出头怕是会伤其清誉,只好坐在原位,不置一言。
“好啊,”沈霜梨走到云黎面前,将她拦在身后,不顾云黎相劝说道,“那就比。”
余书愿顿时露出得逞的笑容,看向一旁的盎然春景,赋了一诗。虽然文采没有太过惊人,但毕竟是青云班的人,此诗也算小可。轮到沈霜梨时,场下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赵清词和余书楠在台下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路淮憬坐在稍远的位置,手里拿着书卷,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落在沈霜梨身上。
沈霜梨缓缓起身,走到案前,铺开宣纸,略一沉吟,便提笔蘸墨,手腕悬动,一行行清丽小楷流淌而出。她并未吟诵,而是直接将诗作呈上。
夫子接过诗笺,起初神色平淡,但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得惊讶,继而转为凝重和赞赏,并读了出来。
……
冰澌池沼悄窥鳞,柳眼初开未胜颦。
东风不管人间恨,却送莺声到禁门。
深宫日暖销残雪,别院苔青上旧痕。
唯有庭前梨似雪,年年寂寞作春恩。
……
诗句落定,满场竟有一瞬间的寂静。
这诗……全然没有寻常闺阁诗的矫揉造作。
起笔于细微的春之征兆暗喻深宫岁月消磨与往事遗留的痕迹。
以庭前寂寞绽放的梨花自喻,既点明了花朝节时令,更将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无奈表达得淋漓尽致,偏偏又带着一种清冷孤高的姿态。
这绝非一个“学识浅薄”之人能写出的。宋舒寒望向女子的方向,有尘埃落定的轻松,又不禁感叹:“三公主大才。”云黎更是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与有荣焉地昂起了头。
赵清词和余氏姐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尤其是台上的余书愿,她简直又羞又恼。另一边,路淮憬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着场中那个沉静而立的身影,他低声嗤笑:
“那些俗人……和她比,怕是嫩了一些……”
夫子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最终高声宣布:“三公主此诗,立意新颖,情感真挚,技艺娴熟,胜!”
结果毫无争议,赢得阵阵掌声。沈霜梨在一片复杂各异的目光中,微微屈膝:“夫子过奖,诸位承让。”她缓缓走回座位,经过余书愿身边时,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
余书愿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本想看沈霜梨出丑,却反而让她大出风头!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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