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偶尔会做梦。
有时,他会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这种虚幻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现在,他坐在曾经生活在地球的公寓里,冷清的暗色调,透光不佳的房间,冰冰凉的灰白色地毯,还有陈旧的棕色沙发。
电视机是新买的,旁边摆放着跟同事借来的游戏机。
一旁暗紫色高架的透明酒柜里摆着苏秦的收藏,品酒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这么一间朴实无华的小屋子里,住上一人一宠未免有些拥挤。但怀里团团卧着半睡半醒的黑色小狼,却成了苏秦全部的慰藉。
苏秦端起桌上的酒杯,斟酒,在嘴里细细品味。
梦果然还是梦,酒入口品不出什么味道。兴许是穿越到瑞拉世界太久,他已经忘记了珍藏里那些果酒的滋味。
“雷欧,起来吧。”
苏秦乏味的放下酒杯,拍拍黑狼毛绒绒的尾巴根。
雷欧梳毛时很喜欢被拍打这块地方,这里似乎能让狼感到舒适。
怀里的狼并没有呼噜噜,苏秦甚至感觉不到雷欧的心跳。苏秦的胸口咯噔一下,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蔓延全身,“雷欧?”
怀里的狼依旧没有动静。
“雷欧,雷欧!”
苏秦急切地摇晃着黑狼的身体,然而怀中的雷欧像是陷入深度的沉眠,无论苏秦如何呼喊,都没有半分转醒的迹象。
别急,别急啊,苏秦。
苏秦的心中不断自我暗示,这只是梦境,并不是现实。现实中的雷欧还好好的,雷欧还……
这种想法进入脑海的刹那,剧烈的疼痛将他从梦境抽出,睁眼,已是现实。
……
天空满是乌黑的阴霾。
红发的少女被凉风吹起发梢,她提起纯白色刺绣的长裙,轻手轻脚地踏上镇公所的小二层。
此刻,她看到有些狼狈的魔王坐在床上痛苦扶额,心头一紧,跪伏在地上。
“失礼了,魔王大人。”
“红枫。”苏秦的声音沙哑而冰凉,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抬起来,迷离的目光落在床单上,“雷欧在哪?”
红枫没有回答,少女垂首,肩膀的红发垂落下来。
“为什么不回答我?”
红枫无法回答,她只能选择沉默。魔王的怒火已成定局,魔界的所有人,都会为未能采取全力的救援,付出代价。
“罢了。”苏秦没有正视眼前的少女,而是赤脚下床,随手拎起架子上整齐吊挂的衣物。“我睡了多久?”苏秦问。
红枫这才换换抬头,说:“三天。”
苏秦拿着衣服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沉重颜色从头顶压下来,一种无法纾解的压抑感席卷而来。苏秦试着唤醒体内的力量,却发现身体的魔力变得微弱迟缓。
苏秦绕过身后欲言又止的红枫离开卧房,二层私人小餐厅的餐桌上正摆放着热腾腾的早餐,刚出炉不久,在略低的室温里,弥漫的热气变得尤为显眼。躺了好几日的苏秦虽然感觉到肚子空无一物,但身体并没有感觉到虚弱。
实力到达一定程度的魔法师,在昏睡期间体内的魔力也能代替养分为身体提供能量,消耗走的魔力需要魔法师苏醒后,正常进食才能恢复。
然而苏秦并没有余力思考。
“带我去见贝露西。”苏秦深吸了口气,浑噩的眸光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怒火。
“万分抱歉,魔王大人。贝露西大人被无暇圣光重创,正在工坊内修养。”红枫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苏秦一眼。
重创?
苏秦脑内一闪而过在森林上空,刺眼夺目的金光普照一切的刹那。苏秦本能意识到金光的危险,却不料是贝露西挡去了光芒的伤害。
然而,因为意识到自己或许被贝露西所救,苏秦的心绪更是动荡。
既然有救我的余力,为什么当时不出手帮助雷欧?
他握紧拳头,重重砸在了餐桌上。
“魔王大人,恕属下直言,您若再不进食,残存的魔力恐怕难以支撑身体的消耗,更何况您重伤初愈……”
“我?”红枫的话让苏秦略感诧异。
记忆中自己除了剧烈的头疼外,身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是圣水。”红枫此刻才略微抬起头来,“魔王大人受到圣水的二次伤害。第一次触碰圣水时仅仅受到飞溅带来的损伤,第二次则是在头顶。”
第二次接触圣水,加剧了苏秦的眩晕感,使其彻底失去战斗力。
“原来如此……”当时他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与贝露西发生争执时,被贝露西用圣水浇了一脸。
贝露西知道圣水会剥夺苏秦的思考能力,所以故意藏了一瓶留用。
苏秦霎时间被气得不轻,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情,一心只想到贝露西的工坊将人揪出来痛揍一顿。
——提示:你还是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吧,苏先生。
“什么意思?”苏秦眉头一紧。
——回答:建议查看系统的契约面板。
苏秦打开系统,契约一栏下面罗列着所有与苏秦签下契约的异族。为首的便是雷欧,接着是挖掘熊们……苏秦不仅能从中得知契约下的异族们的等级实力和技能,还能得知他们此刻的状态。
当然,距离太远,名字会变成无法查看的灰色。
苏秦找到贝露西的名字,点开却发现上面显示着“已死亡”,心不禁咯噔停了半拍,拉到技能和特性一栏,很快发现了猫腻所在。
——技能:轮回苏生;特性:记忆回廊。贝露西·爱因斯坦娜死亡后肉-体会重返转生树,进入新轮回,特性记忆回廊能令她继承死亡前的记忆。恐怕这个特性,才令她得以在战后幸存。
“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过去,也见不到人。”苏秦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烦闷感更重了。
红枫困惑不解的听着苏秦自言自语,但看到苏秦似乎放弃了去找贝露西的念头,便松了口气,继续劝说:“魔王大人,还请您用餐。”
苏秦不得已在桌边坐下,眼前精致的小餐盘里,是烘烤得金色干脆的面包,赤渡鸟煎蛋还有疑似黑足羊的羊奶;烤炙金黄色松软的棕棕果,最后还有明显不属于魔界的煎培根。自产的食材与外界食材混搭在一个盘子中,不知从何时起,魔界的饮食变得丰富多样,也鲜有再听见对食物的抱怨。
这都多亏了苏秦和雷欧一年多来各处奔波,和魔界众人们辛勤劳动的成果。
如果苏秦在这个时候选择不惜代价救回雷欧,魔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石很可能被毁于一旦。深渊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拒绝打开魔界之门,将他关在魔界内。
苏秦撕开手中的面包,沾满蛋黄酱放进口中。
浓郁的酱香味和赤渡鸟蛋独有的醇厚口感在口中扩散开,苏秦记得雷欧很喜欢这种醇厚浓郁的蛋香,哪怕吃的是面包,雷欧都开心得不得了。
回忆掺杂着美好的味道留在口中,苏秦更是无法放下雷欧不管。
“红枫,这份培根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苏秦记忆中,魔界并没留有早餐用的培根。这种细小的肉食,既不合挖掘熊们的胃口,也无法满足喜欢大快朵颐的半魔人。也就是说,培根是专门为了他,魔王,准备的食物。
“……属下记得,是昨天。”
魔王倒下一事,因为紫月的马虎最终没能瞒过半魔人。好在没有人在此期间动过反叛的念头。作为旅商的尤诺接受了达柯的建议,带回了符合人类口味的食物,以此取悦魔王。
昨天,尤诺通过赛诺孤堡的大门往返魔界,就意味着深渊无法掌控那扇门。
理由不明,但仅仅掌握这个情报,就足够了。
贝露西已经指望不上,能够参与营救雷欧的战斗主力只剩下魔王龙。
硬碰硬几乎不可能,离开魔界的手段也仅剩下连通赛诺孤堡的路。从冰原行军到鸢尾帝国,路途不是一般的长。
总而言之,先让白霜去探查雷欧的位置情报……
苏秦将羊奶一饮而尽,正打算离开餐桌,召集五龙商讨救援时,系统的声音却打断了苏秦的思绪。
——慢着,苏先生。
“你还真是会挑时候。”苏秦心情很不好,这一次系统也完全排不上用场。他挥挥手,让红枫先一步到楼下等候。
——深渊回绝你的理由应该很明白了。
“当然。”深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魔界,才选择了拥有炼金系统苏秦,“救雷欧是我决定好的事。”苏秦已经全然无视了深渊的意愿。
——所以尝试夺回来,如何?
“夺回?”苏秦疑问。
——你如今所能使用的力量,只有魔王全部能力的十分之一。苏先生,魔王的完全决心需要具备多个条件,而你需要朝这些条件推进,以解放应该属于你的力量。
“推进?解放魔王的力量能让我真正掌控整个魔界吗?说实话,我觉得深渊才是魔界真正的支配者。”苏秦不假思索的说出心中真实所想,他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照应着他此刻的心情,而那令人压抑的灰霾之后,似乎有眼睛在监视着他。
——魔王的力量解放的缓慢,才会使得深渊能违抗你的意识。
系统虽然不顶用,但从没有害过他。苏秦感觉自己很可能走投无路,姑且相信了系统的说法,“怎么推进?”
——第一次是在半魔人的村子,满足的条件是“征服”;还有诸如“强大”、“恐惧”、“认可”……
“等等,你说,恐惧?认可?”苏秦恍然间被点醒。
——魔王象征着光明的对立面。来自人类的恐惧,憎恶是滋养魔族的负面感情,当人们越是害怕魔界,魔王的力量越是强大。
苏秦没有回应,系统自然侃侃而谈。
——当然,让人类一下子开始害怕魔王并不现实,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慢慢向人类界渗透……欸,苏先生你有在听吗?
苏秦有了新的想法。这种念头深深扎根在脑海,并令他迅速付诸于行动,“红枫,立刻让尤诺联络莱克王子!我要见坎贝尔!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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