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正好被敲响,没等萨尔斯点头,来者便推门走进屋内。
此人一袭密不透风的白袍,面具挡住了脸,唯一暴露在外的皮肤仅有一节看不到血色的手腕。他行动悄无声息,连听觉敏锐的萨尔斯,都没及时察觉。
他叫乌米,是安杰夫安排照顾萨尔斯起居的圣职者。
萨尔斯果断放弃钻入被子躲藏的打算,佯装无事,轻巧地从床上跃下,“何事?”萨尔斯说。
“请司教大人改变样貌,让属下为您更衣打理。”
你出去,我自己来。
萨尔斯很想将乌米赶走,然而安杰夫的教诲萨尔斯牢记于心。
乌米是照顾他起居的仆人,贵为教会司教的他,不应亲手从事杂务,主要是为了迎合贵族的礼节。
“转过去。”
萨尔斯冷言,乌米也很听话,乖乖面朝门方向站立不动。
灰狼轻巧地一跃回到床上,变回稚嫩的少年。萨尔斯揉揉蓬乱卷翘的短发,镜子中的他还是一头黑发。
简单换上衣服,萨尔斯才让乌米转过身为自己打理衣着。
地位较高的神职几乎无法自理,其中一个理由,也是作为神职的衣袍过于复杂,从内衬到外搭,每一步在萨尔斯眼中都繁琐到了极致。
这样的衣服不适合剑术发挥,但老师似乎只希望自己使用魔法。
萨尔斯对安杰夫的决定充满困惑。
“完成了。”乌米如愿以偿地放开了萨尔斯。
松了口气,萨尔斯扭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黑色卷翘的短发刘海被撩至额头,多余的发角扎到脑后,清爽的露出狼耳,修身的衣袍朝两侧打开,露出少年着纯白礼服纤细修长的身形。锁骨的衣襟衔着一枚墨绿色宝石胸针,照应了少年森绿色的狼瞳,完美将少年温润优雅勾画到极致。
若不仔细分辨,还以为萨尔斯是位皇家贵族的公子。
我是这种风格的吗?
萨尔斯尾巴卷到腰间,困惑不解。睡梦中曾见到过漆黑贴身的软甲,简约到极致的修身装扮,宛如午夜恶灵。
可惜,虔诚的信徒该是纯洁的象征。
萨尔斯扯了扯脖颈间黑色的皮项圈,利落拎起黑钢剑别到腰间。
下楼。一层是旅店的食堂,午饭时间刚刚开始不久,店内聚集不少人。萨尔斯和乌米寻了角落不起眼位置坐下,简单要了些饭菜。
乌米只吃素让萨尔斯完全提不起认同感。
好在自己的饭菜跟他无关。萨尔斯庆幸自个碗里还在冒着热腾腾香气的肉汤和培根蛋,郁闷的心情舒缓不少,可端起碗还没喝半口汤,萨尔斯敏锐的嗅觉很快察觉异样。
萨尔斯暂住的村子不大,加上城里留下避难的人,来回也就三百人口。
因为灾难的缘故,旅行的商人避开了这段路,所以村子十几天未必能看到一辆外来的马车。在这种情况下,村子中鲜有外乡人来往。
萨尔斯驻留数月,虽然没记住人脸,但凭气味能识别一二。
食堂浓厚饭菜香味中,混着不属于这个村子的潮湿泥土与碾碎草沫的气味。
受魔树影响,附近的森林已经打不到任何猎物,村子没有人会主动进入森林。只有横穿了森林的外来者,才会沾上潮湿泥土。
谁会挑这时间到避难的村子来?
萨尔斯分心思考,但吃饭没有分毫怠慢。
吃饭第一重要!萨尔斯光速填饱肚子,心中遗憾肉排的量过少,敏锐的耳朵已经提起百万分精神劲,试图听清陌生来访者的谈话。
然而,萨尔斯并没有听到有意义的对话。
“被发现了。”乌米慢慢放下手中刀叉,他没吃下多少饭菜,说话如同幽灵般虚无。
萨尔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材质奢华细腻的纯白圣袍,任谁都能看出是芙尔蒂兰圣职者的打扮。
想不招人注目都不行。
萨尔斯郁闷的压下的耳朵,乌米起身对萨尔斯说道:“司教大人,还请移步。”
继续留在这里偷听也没意义。萨尔斯只得随乌米离开,临走时还无意中听到当地村民零星的抱怨:“都多久了,那棵树还没除掉吗?”
“王国的卫兵都在做些什么……”
“和平还没几年,又要战争了吗?”
萨尔斯的心咯噔一跳。
战争,意味着魔族很可能重返人类界。对于征战多年的安杰夫老师而言,多年的努力很可能就此化为乌有。然而,整个教会圣殿,都没有因此感到恐慌,包括失踪的勇者莱因哈特。
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魔王……真的会复活吗?”
萨尔斯嘴里念叨着,骑上马朝着魔树的方向出发。
魔树的净化进行到最后阶段,萨尔斯即将完成留在此地的最后使命,然而出现在村子中的陌生来客,让萨尔斯本该愉悦的心情,还是陷入谷底。
他将镶嵌着宝石的细枝干法杖别到腰间,仰头看着漆黑色枯树。
魔气已经淡去,周围却徒然冒出了古怪陌生的气息。
这股气息和魔气很像,但充斥着浓烈的恶臭,着实令萨尔斯深感不悦。但即便被臭味围绕,萨尔斯也没表现出紧张情绪,而是故作毫不察觉,径直走向乌米,“工作明天就能结束了。”
“是的,司教大人。”
乌米也察觉到有人潜伏在附近,但依然没有任何表现。
“只要拔除魔树,周围再布上强大的圣结界,魔族就不敢轻易接近,我们就能安心离开这里。”萨尔斯绕着魔树环顾半圈,急不可耐的想要离开这里,“现在,回去吧。”
乌米躬身,很快为萨尔斯牵来马匹。
圣职者们白色优雅的背影消失在城市废墟的深处,不久,几道古怪的人影陆陆续续从旧屋里钻出来。
他们有些身着粗布麻衣,看似普通农民,有一些则像商人或冒险者。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每个人眼角都挂着厚沉的黑眼圈,抬手投足间,都有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走了吗?”
“走了。”
他们做完简单交流后,将魔树围在了人圈中央。
“只要,只要将一部分带回去的话,马上,马上能够——”其中一名作农民打扮的男人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大树,他伸出手触碰树体,企图感受魔树暗藏深处的魔气。“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这就是魔气,真正的魔气!”
紧贴着魔树的男人高呼起来,周围的人也随之附和,很快演变成众人高呼的阵势。
画面过于诡异,连反身躲藏在暗处的萨尔斯都有些目不忍视。
“要动手吗?”乌米细微的声音飘忽至耳边,萨尔斯抖抖狼耳,毅然决定将这群恶心的家伙从魔树周围驱逐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
白衣黑发的狼少年手持黑剑从废墟的屋檐下缓缓走出,围在魔树旁的人蓦然警觉,纷纷掏出武器直勾勾盯着少年。
“该死的教会。”
刚刚还趴在魔树上高呼的农民,带着极端的厌恶怒瞪萨尔斯,“该消失的是你们——你们!圣教徒,一群虚伪的信者。你觉得你信仰的,是真正的神明吗,哈哈哈哈可怜……”
那人自顾自的嗤笑起来。
萨尔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目光指挥乌米堵住魔树周围的出口,接下来由他对付这群侮辱圣明的恶徒。
然而,这群毫无纪律可言的恶徒根本不是萨尔斯的对手。
他们很快被撂倒在地,被乌米的拘束魔法捆在原地不能动弹。而萨尔斯最想对付的,那个嗤笑着的魔怔男人,试图悄无声息的退出战场,但还是被萨尔斯轻而易举擒获。
将男人摁倒在地,狼少年利落地收起了他的黑剑。
“圣教徒都是魔法使。”倒下的男人没有丝毫恐惧,紧盯着萨尔斯手里的黑剑,“你算什么东西?”
萨尔斯面不改色,男人的挑衅没能令他产生分毫动摇,“剑还是魔法,与你无关。背叛神明的人,必须受到审判和制裁。”
“神明?”男人苍白的脸忽然崩出红筋,五官开始扭曲,笑声撕裂喉咙,“你们不过是圣水晶谋取私利的工具罢了,世界本不属于它……唔啊!”
没等男人把话说完,萨尔斯就用魔法扎破了男人的舌头。
“司教大人。”乌米将剩余的几名恶徒敲晕,回头走向萨尔斯时,看到他手中男人痛苦的用喉咙发出浑浊不清的声音,仔细端详,发现男人的舌头上多了几块黑色尖锐的石头。
“他们应该交由教会审判,司教大人。”
乌米小声提醒萨尔斯。
不能杀掉。萨尔斯遏制住动手的冲动,黑色石头上的微弱紫光也慢慢消退下去,“把他们带到阿斯加德去。”
罪行要交给老师来审判。
萨尔斯刚说完,周围的几个恶徒突然暴动而起,但很快被乌米用魔法捆在周围的石柱上,普通的手段无法挣脱。而那几名恶徒很快也意识到了这点,伴随着声嘶力竭地尖叫,瞳孔和耳孔中流出散发腐臭的黑血。
“阻止他们,乌米。”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萨尔斯心头,他本能朝着魔树顶端抬头,不易察觉的分差间,明显被折下了好一段黑枝。
“来不及了。”
乌米拎起一名恶徒,显然这人已经死透了,瞪开的眼睛被血染黑,身体像人偶般松散垂落。这个人浑身的骨头尽数碎裂,张开的嘴中能看到舌头上古怪的印记。
“你做了什么?!”萨尔斯拎起男人的衣领,他是唯一没有死去的恶徒,其他人无一例外都以诅咒的姿态惨死。
男人无法说话,他极致兴奋的眼珠几乎要撑出眼眶,脸部张狂地笑意渐渐扭曲,最终黑血以同样的方式溢出了他的眼眶。萨尔斯甩开他,看着他在地面上挣扎。但很快,萨尔斯注意到流出的黑血,开始在地面绘出古怪的印记。
乌米走到萨尔斯身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垂死挣扎的男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印记?”萨尔斯抬头瞅了乌米一眼,乌米没在意印记,更好奇男人的死活。
“司教大人,这是魔王教。”
他听说过。
萨尔斯脑海中闪过一些苍白模糊的画面,那是极不好的回忆,浑身上下的神经都随之绷紧。“把这个男人的尸体一并带回去,至于魔树……”
萨尔斯看向头顶漆黑色枯枝蒙蔽的晦暗天空,“烧掉吧……?”
说话间,萨尔斯敏锐的视觉捕捉到一抹闪过的纯白,像一朵娇艳的白花从丫杈间凋落,如飞雪转瞬即逝。
那是什么?
萨尔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花闪过的方向,很遗憾都没能看出更多东西。白花就似幻想,但萨尔斯却无比笃定它存在。
“明白了。”
乌米来到树旁,开始执行净化。
大火吞灭了盘踞城内数月之久的魔树,萨尔斯终于完成了他的驻留使命,数日之后,他将乘坐着马车返回大圣贤安杰夫所在的阿斯加德图书馆。
乏味的驻留结束,萨尔斯乐不思蜀,绕在腰间的狼尾巴时不时会甩出来。
夜晚乌米离开了旅店,沿着村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道路离开,直到脱离萨尔斯可能察觉到施法痕迹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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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Chapter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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