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报告的全部内容。”
娴雅得体的男人自苏秦面前直起了身，漆黑色短发下是半遮掩的白色面具，半边血瞳饱含笑意地透着森森寒光。
飘溢着果与酒的醇香的屋内，苏秦同伊斯塔尔隔长桌相顾。
伊斯塔尔和白霜外派人类界搜寻雷欧踪迹，苏秦没想到伊斯塔尔只用了短短一周，便归返魔界汇报成果。
虽然没有太多关于雷欧的线索，但由“星华魔树”留在人类界的“残叶”为中心，摸索到圣职者们的行动，也很快将雷欧的线索，指向了大圣贤安杰夫。
除此之外，潜伏在人类界的多方势力，也显露出蠢蠢欲动的痕迹。
譬如战争后一度销声匿迹的魔王教。
“魔族重现必定激起一部分异族反人类界情绪，但我没想到，第一个会行动的居然是人类建立起的魔王教……”
苏秦从系统中，对魔王教略有了解。
这是一支由人类建立起崇拜魔王的教会。魔界战争的年代，魔王教就坚定着他们反人类界的立场。但奇怪的是，他们未曾加入过魔界。
这一理由，在系统内的瑞拉世界历史简述中，并没有深入细说。
“他们只是群对黑暗力量疯狂崇拜的疯子，绝不是魔界的同伴。”伊斯塔尔不留余地的断言。
“至于雷欧，”苏秦放下手中的酒杯，“你如何断言他在大圣贤安杰夫的手中？”
“您之前向我提到，在禁忌森林看到的魔法器，推测是圣水晶赐福的神器，潮汐。那是将水化为利刃的神器，出自安杰夫之手。”
苏秦记得在林中下起的倾盆大雨。
雨水低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沐浴了飞溅而来的硫酸，烧灼感从皮肤腐蚀入骨髓，越是驱动魔力，身体的疼痛就愈加强烈。
“潮汐的水是圣水，对魔族危害极大。对于尚未觉醒‘真魔之血’的您而言，是剧毒。”
——提示：真魔之血，仅魔王能够拥有的专属属性。拥有此属性时，能够在一定时间内能够百分百抵消圣属性给予的伤害。
“我知道。”
苏秦刚刚松开酒杯的手再一次将杯子端起，这一次他不再是细品，而是将辛辣的白酒悉数灌入腹中，“那种滋味我不想尝试第二次。”
“属下的报告也到此为止。”
伊斯塔尔毕恭毕敬的行礼，态度虔诚，“那么，请容属下告退。”
苏秦点点头，让伊斯塔尔离开了房间。
伊斯塔尔前脚刚走，后脚房间里的空柜子就被推开，纯白色的雪花凝聚在一起，化作雪色的少年。少年神色冰凉，目光有意无意落向伊斯塔尔不久前离开的方向。
“这匆匆来见我，就是要告诉我，伊斯塔尔在对我说谎。”
白霜点点头。
伊斯塔尔对魔王撒谎——他谎称没有见过雷欧。
“是想让我不要行动？”但是雷欧就在那里，虽然不知道雷欧为什么会听从安杰夫的命令，但苏秦想要把雷欧带回身边的心情，一刻都不想耽搁。
还有等待的意义吗？
还是说……
“是陷阱。”白霜打断了苏秦的思绪，苏秦抬头看向他，很明显白霜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雷欧大人真的叛变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雷欧会背叛。
苏秦回想起系统内雷欧灰黑色的名字，那一刻苏秦的心情好似坠入了深渊。雷欧曾一口回绝过苏秦想要解除奴隶契约的想法，苏秦此刻才完全理解，这条牵引彼此的线，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愿意断开。
“你做得很好，白霜。”
苏秦试图缓慢平复杂乱的心绪，他重新斟了一杯酒，却被白霜拦下，“魔王大人，您喝太多了。”
从伊斯塔尔前往汇报开始，苏秦的酒就一直没有断过。
虽然这种原产魔界的棕棕果酒酿造时间不长，味道清淡不易醉人，但喝了太多，还是会……
“没关系的，我是魔王，醉不了。”
自魔王力量复苏以来，苏秦喝酒时就没有以往昏沉沉的醉感。起初没太在意，只觉得是自己酒量提升，而后渐渐才明白过来，酒精对自己已经没有作用了。
“但是……”
“专注你目前的任务。白霜，我欣赏你能有自己的见解和判断，我也不会鲁莽无谋。记住，让伊斯塔尔不要做多余的事，他需要给予我接回雷欧合适的时机，哪怕这个时机需要由他自己创造。”
“是。”
白霜只得领下命令，独自离开房间。
白霜前脚刚走，苏秦就急不可耐的向系统询问，“什么是使徒？”
白霜将魔树下听来的一切情报转达给了苏秦，虽然很多东西过于琐碎，但就在白霜提及“使徒”一词时，沉寂已久的魔界深渊忽然有了动静。
——解答：数据内查无此词。
苏秦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显出几分凝重。
因为雷欧的事，苏秦和深渊的关系僵化，彼此间很久未曾有过交流。这一次深渊反常的给了苏秦回应，想必这个“使徒”存在非同一般。
“这算不算你们管理局工作漏洞？”
——反驳：系统能掌握的只有重生者降临世界之前，一切公开并存在记录的真实情报。
这么说，“使徒”或许是自己重生之后才出现的存在。
如此一来，被封印在碎片十年之久的伊斯塔尔，并不知晓“使徒”为何物，也便说得通了。
“库库斯，你在吗？”
苏秦也不知那颤巍巍的黑色剪纸人还在不在，凭空喊了一声，便看到黑影小人从柜子底面细小的缝隙中滑了出来，空洞洞的眼睛也不知在注视天花板，还是悄悄瞥着苏秦，“对不起……”
苏秦隐隐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库库斯看起来不可怕，但那种难以捉摸的形态和令人无法察觉的隐秘，让人倍感压力。
“库库斯，你能帮我调查使徒的事情吗？”
白霜借给了伊斯塔尔后，苏秦一下子失去了可以替自己往返人类界调查跑腿的人，仔细想，库库斯这强大的隐秘天赋，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对不起……”库库斯扁平的身体贴在地面上微微发抖，“我不能离开魔界。”
“或者说，”库库斯补充：“离开房子后，我的力量会衰弱。”
“只要有长廊的房子，我就无法被战胜。对不起……”纸片人咬着手怯生看着苏秦，苏秦听着他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只能作罢，“好，我不勉强你。”
“对不起。”库库斯小心翼翼的缩回黑暗处，没过一会。又探出头来说道：“魔王大人，您可以去酒窖看看。您期待的东西，已经成功了。”
……
……
白霜刚刚离开镇公所，抬头就看到伊斯塔尔悠闲的敲着二郎腿悬停了数十米高的天空上。
走吧，到拉普拉斯姐姐的湖谷去睡一觉。
白霜像避瘟神一样躲避伊斯塔尔，刚刚张开翅膀没飞出多远，抬头就撞上了一双猩红色的鬼魅眸子。
张开双翼的伊斯塔尔像夜幕般从白霜头顶降临，嘴角抿嘴玩世不恭的笑，极其令白霜头疼，“你要做什么？”
“我见你看到我就跑。”
伊斯塔尔笑着落到与白霜齐平的高度，直勾勾盯着白霜写满了不屑和烦躁的脸，“和魔王大人的谈话结果如何了？”
“担心我告你状？”白霜忽然硬气起来，不畏惧回怼伊斯塔尔的质问。
伊斯塔尔原地旋转半圈，从他漆黑色燕尾服里钻出一个骷髅头，咔呲咔呲的抖动下巴，落在伊斯塔尔的手上，“咔咔咔，不如说你做的很好。”
“？”白霜不明骷髅意为如何，只想扭头离开。
“如果我同你一样说了实话，魔王会作何行动？正因为你我产生分歧，魔王才会犹豫。”伊斯塔尔一本正经的给白霜解释，一面小心翼翼的探看着白霜的反应，不出所料，刚刚还在生闷气的白霜一下子炸毛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少年净白若雪的脸上被激起的不安定情绪而变得透红，脖子到下颚间隐约还能看到闪着银色光点的鳞片。
有些肉乎乎的稚嫩脸庞粉起来格外的柔软，看到好的画面，伊斯塔尔顿时感到满足，身子一歪，溜到了半空之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表情。”
“哼。”小白龙猛地煽动翅膀，伊斯塔尔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的冲过来，却发现少年暴走的怒意只是虚晃一枪，小白龙翅膀一挥，扭头竟直接朝反方向飞去，白霜小巧的身姿飞行速度在五龙中最快，转眼便消失在伊斯塔尔的视野里。
“没想到啊。”
伊斯塔尔眼睁睁看着那抹雪白色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处。
“咔咔咔，像躲瘟神。”骷髅头无情嘲笑着伊斯塔尔的迟钝，伊斯塔尔耸耸肩，“罢了，反正看到有趣的反应。”
伊斯塔尔挥挥翅膀，心满意足打算离开，骷髅还紧咬着刚才的事不放，追上调侃：“你是被讨厌了吧。”
“怎么会。”伊斯塔尔轻率的笑了笑。
骷髅：“你以前就不讨人喜欢。”
“哈鲁。”伊斯塔尔忽然停在了高空。
暗紫色的天际间俯视着整个魔界，还能看到大片的虚空没有被完全填满。一部分危险的区域被隔开，弥漫着浓烈毒气的硫酸湖和召唤魔物的腥红祭坛被列为禁区，还有一大片未开发的遗迹，也因为存在未知风险而被暂放。
“我不太喜欢过去的自己。”
被暂放的其中一块废墟是一片凹陷的坑，裂口处因为魔力大量碰撞滋生出无法被清除的污秽。
这种污秽对魔界的生物同样有害。
这就是由大魔法师，修伊·斯特罗格炸出的深渊。
“什么狗屁贵族，什么鬼魔法研究，这些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哈鲁，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吗？”
“有。”
骷髅慢悠悠的从嘴里吐出一口烟，“你成了恶魔。”
“那就当一回合格的恶魔吧。”伊斯塔尔笑起来，他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曾经有一个恶魔告诉他，随心所欲的作恶，魔族才是自由的。
骷髅空洞洞的眼眶里闪出一道光，“你要做什么？”
“我有办法让那个装模作样的大圣贤力不从心。”
伊斯塔尔略带神秘的眨眨眼，扭头朝着魔界之门的方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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