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窗分割出的一道道光柱中,灰尘蹁跹。
哈尔倚靠在窗旁,歪着头,眺望和他对视的那个女孩。
黑色的长裙,从不会笑的红唇,仿佛能说话的深邃眼睛。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相望,谁也不出声。
直到水滴石穿,海枯石烂 。
钟楼内并发出巨大的钟声,轰然作响。
“不对我说点什么么?”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可那样梦就会结束。我想多看一会你。”
柏乐丝站在尘埃飞舞的光柱中,黑裙茸茸的温暖,双手背在身后。
“...我知道了。”
哈尔沉默了一会,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这些天领地又下雨了,下雨的时候我总想起你下葬的那天,也是很大的雨,无边的雨声包裹天地。”
“是么?”
“柏乐丝走了之后,母亲经常丢东西,总说要是有柏乐丝在就好了,说完又一个人愣在原地,傻傻的。”
“是么。”
“弟弟们长大了,已经是到了向我发脾气闹别扭的年纪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差的有点大,他们总是太不高兴我出来督促他们吃饭睡觉。”
“...哈尔少爷。”
“我知道的,梦要醒了,梦要醒了...”
哈尔努力深呼吸一口气。
“不舍得说再见的男人,会没有女孩子喜欢哦。”
柏乐丝最后朝他轻轻微笑,在日光下轻盈的摆手,阴影遮住了她的脸庞,让哈尔看不清她的面容。
哈尔梗咽着低下头。
“再见...”
————
“啊,哥哥又哭了。”
拿小木枝戳哈尔脸颊的梅希好奇的开口。
“梅希,不要戳了、你忘记上一次我们被哥哥打屁股了么?”另一个金发的男孩怯生生地说,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梅希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阵哆嗦,收回了小木枝。
但为时已晚,兄弟二人看见哈尔如苏醒的巨龙那样睁开眼,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漆黑的长发垂肩,面目呆滞。
作鸟兽般逃散的梅希和乌利塞尖叫着逃跑出了寝室。
哈尔轻轻捏紧了手心。
“柏...乐丝。”
又做梦了。
他快速的回忆着梦的内容,梦醒来之后就会忘记掉百分之八十的内容,后面的百分之二十则会在一天的时间中也渐渐忘记。
哈尔下床,赤着脚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用羽毛笔写字。
哈尔已经忘记了柏乐丝的面容了,所以在梦里柏乐丝才会看不清脸。
他害怕接下来会忘记柏乐丝的语气,声音,口吻。
所以他总是这样,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要在日记里记下来,一笔一划的,记录下来。
否则总有一天,他站在柏乐丝的坟前,只会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发呆。
哪怕是梦中的内容,也不想要忘记。
固执吧,就当是一种愚蠢的固执。
沙沙,沙沙。
单调的日光落进空荡荡的卧室,安静的只有黑发少年撰笔书写的声响。
年幼的弟弟们扒在门框上偷看,一大一小的两对眼睛眨巴眨巴。
哈尔也不回头“怎么了?周末日里找我,是嫌我留的作业不够多还是想问数学问题?”
梅希和乌利塞玩命的摇起头来。
“那是想拉我出门玩?我肩上的伤还没痊愈,只能陪你们玩躲猫猫噢。”
“不,不是。”
乌利塞小声的开口,个头比他大的梅希干瞪着他说话,缩在后面随时准备开溜。
毕竟他最容易挨揍,不像乌利塞哥哥一样讨大人们喜欢。
于是梅希和乌利塞在一块的时候,通常商量好了让乌利塞当外置喇叭。
“那是什么?”
“我们...”乌利塞扭捏起来,目光垂到地上“想和哥哥离开领地去外面玩。”
哈尔停下笔,有点怔住,看着两个弟弟犹豫的脸。
一年的时间过去,弟弟们从不会爬的婴儿长大成了调皮捣蛋的小混账。
盖乌里斯领地的一切依旧。
父亲替代了自己卖酒的工作,辗转轮回于领地的诸个城市乡镇,积攒资金和人脉资源。
为了预防土匪的袭击,卖酒的工作渐渐变成了领地居民义务出席的公共活动,三周一次轮岗,带好祖传的弓箭和长矛,浩浩荡荡的上路。
所以也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总的来说,还算平稳。
除了少了那么一个人影,盖乌里斯领地的一切照旧。
肩上的伤需要很长的时间痊愈,中世纪的医疗水平可以用没有形容。
哈尔只能保证让伤口不遭到感染,靠身体自己的治愈能力一点点修复骨头。
不知道以后,左边的肩膀还能不能正常使用啊。
不过万幸中的不幸,起码他不用成为左撇子了。
“去外面玩?”
“嗯。像父亲一样,离开领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等你们再大些吧,你们才四岁,太小了。”
“可是哥哥也是四岁的时候出的门...”乌利塞的声音小了起来“母亲说的。”
“....”哈尔语塞住了。
他噎了一会,找了个理由。
“那是因为我四岁的时候就学完了教会学校的数学课。和我一样就行。”
“真的吗?”乌利塞的眼睛亮了。
“包括梅希。”哈尔补充道“我知道乌利塞的学习很认真,但是某个一直上课睡觉的小孩...”
某个本就缩头缩脑的金发小孩开始预备迈步。
“你们两个都得学完。否则就是不行。”
乌利塞的脑袋低了下去,显得有点低落“好吧。”
哈尔放下笔,合上写完的笔记本,走到门前,轻轻的抚摸两个弟弟的额头。
“是不是领地里面太无聊了?想出去郊游野餐的话,和父母说就好了”
“爸爸妈妈都很忙...乌利塞和梅希都不想打扰他们。”乌利塞还是垂着脑袋,声音细声细气。
“太敏感的孩子啊。”哈尔叹了口气。
俗话说长兄如父,既然这样的话,就担当起父亲的职责吧!
细想起来,除了平时充当两个弟弟的数学老师,好像也确实没怎么陪他们玩过。
都是见了梅希拉着乌利塞去掏路边的鸟巢,偷人家藏好的野蜂蜜,追着野狗野猫到处惹祸。
嗯...他正儿八经小的时候都玩些什么来着?
男孩的勇敢大冒险之类的吧,好像。
2000年的时候,杭州多的是正在建设的毛坯房,他和小学同学一放学就往小区里待施工的毛坯房里创,活脱脱一个危险分子。
哈尔拍了拍拳。
“这样的话,去不去护城河那探险?我带着你们,也不用离开领地。”
乌利塞和梅希都呆住了。
他们是知道那里的,领地里几个小孩经常讨论那,但是不管哪个大人都严厉的警告他们不准下去,否则就是棍棒处置。
自然西托和尤菲也严厉警告过他们两小只。
但唯独对哈尔没有这种警告。
毕竟哈尔聪明的不像个小孩,养病的一年里也一直乖乖的静养在家里,从来没闹腾过。
所以这种专门对小孩说出口的警告也没有用在他身上。
“可是...哈尔哥哥,爸爸妈妈说那里不能去。”
乌利塞这回真的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啊?”哈尔愣了愣。
只是个干涸了的护城河而言,有这种必要么?
他也是知道的,盖乌里斯领地的内护城河,拱卫着古老城堡的入口大门。
但那里年久失修,百年前引入的水源早就改道,护城河也干涸了好久好久,只剩下开裂的泥土和数不清的杂物。
以及...几具没有人认出来的骷髅碎骸。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有没有地下溶洞之类的事,虽然水源干涸了,但是这种通往地下的溶洞会一直存在,并且湿滑危险。
啪叽一下滑进去基本就是一命呜呼了。
“没事,我带着你们,不往危险的地方去就好了。”哈尔罕见的露出一副孩子的鬼怪表情,对弟弟们竖起手指,遮在发出嘘——的嘴唇上“但是要和父母保密哦。”
乌利塞的瞳子里闪着荡漾的憧憬闪光。
梅希激动地从哥哥乌利塞背后来了个超级大跳。
“我靠,老哥牛逼!”
哈尔一把薅住这个小b崽子的后衣领
“你!尤其不准乱跑!”
“...遵命。”悬在半空中的好动小孩跨起脸。
哈尔一把松开手,梅希哐当一下摔到地上,和轮胎似的弹跳起来,飞出去大喊大叫着乱窜了。
见到弟弟这样后的乌利塞连忙和哈尔告别,追出门拉住和小牛一样的弟弟。
望着弟弟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走廊的尽头,哈尔倚在门框上,沉默良久。
家里蹲呆了太久,确实该活动活动了。
这样的话,柏乐丝会很失望吧。
要动起来,动起来。
为了那个愿望,为了领地的平安,为了家人...
他绝不能让柏乐丝的悲剧重演,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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