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长,你怎么来了?”
林芝一进门,见沈屹和谢晚秋并排坐在炕上,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下意识转身翻找瓷缸:“你等着啊,我给你倒杯水。”
但杯子才刚拿起来,就被沈屹拒绝:“不用麻烦了,我坐坐就走。”
可林芝没听他的,水瓶就在屋里,自己不过顺手的事情,就能得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他利落打开柜橱,捏了一小撮茶叶丢进瓷缸,倒上热水,随后将泡好的茶递到沈屹面前。
谢晚秋虽然没讲一个字,但目光却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当然,他的视线大多数时候都集中在林芝身上,见他如此费心费力地向沈屹献殷勤,不禁觉得讽刺。
你说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林芝是个心思这么活的人呢?
人一旦跳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过往,才惊觉此前,都是一叶障目。
幸好,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沈屹盯着林芝递到自己面前的茶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有点洁癖,向来不喜欢用别人的杯子喝水。
可林芝正热切地望着自己,对方是好意,拒绝反倒显得不近人情。只好伸手接过杯子,说了句“多谢”,可只是握着,也没有喝。
林芝回去,拖了张凳子过来,在沈屹对面坐下,三人又陷入一片寂静。
谢晚秋懒懒枕在膝上,偶尔扫他们一眼,没有一点开口说话的样子。
沈屹知道他在生气,本想借着举报信的由头说两句话,但是如今林芝杵在这屋里,和他们大眼瞪小眼,人就是不走,能怎么办?
自己又不能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讲,一时间,竟有点词穷。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没想到最终打破这阵沉默的,居然是林芝。
他单手抱在胸前,右手抵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像是斟酌言辞,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小队长……”
沈屹抬眼看他。
“你知道……我们知青所马上又要来个人的事情吗?”
沈屹摇头,这事他倒是没听说过。
林芝见沈屹不知情,反倒有点意外。自从下午在村长那边得知这个消息后,就一直发愁到现在。
视线在谢晚秋和沈屹屁股下面的炕床上扫了一圈,就这么大点地方挤了十来号人,实在是挤得不能再挤了。要是再来一个,可怎么才能睡得下。
他长叹一口气,直接向着沈屹说出自己的担忧:“沈队长,你看拢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再来个人,可真挤不下了!”
“村里能不能……通融一下?分两个知青住到老乡家里去。”
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
隔壁大兴村就有先例,知青和村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连工分都算在一处。
林芝心里拨着算盘珠子,要是能和老乡们住在一起,那可真是讨大便宜了!
他们知青干活不行,一个月满打满算,顶多分个十多块钱。
但老乡们干活是把好手啊!和他们一起算工分,每个月起码能多落个一两块钱!更何况,村民家里的伙食,怎么着……也比知青所这清汤寡水的大锅饭强啊!
林芝这么一提,倒是让沈屹心里突然一动。
他早就看不惯谢晚秋和这么多人囫囵挤在一张炕上了,如果林芝说的消息是真的,迁出去两个知青,倒也……
未尝不可。
沈屹下意识握紧搪瓷缸的把手,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转头深深看了谢晚秋一眼,然后模棱两可回了句:“得看村里安排。”
谢晚秋头低着,耳尖轻轻颤了颤,将二人的话全都收入耳中,但心里却没什么反应。
随着这个话题聊完,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沈屹老时不时地瞥上谢晚秋两眼,那眼神里分明藏着话。
谢晚秋的余光早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沈屹的眼神频频递来,但他偏梗着脖子,装没看见。
林芝那双精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二人身上打转,直觉告诉他,沈屹和谢晚秋之间肯定有点猫腻,尽管不知道是些什么事。
沈屹忌惮的眼光偶尔也扫自己一眼,好像是在暗示自己能出去,给他俩腾出一个可以私下说话的空间。
但林芝偏不。他屁股像是焊在凳子上一样,就这么死乞白赖地赖着。
他就要呆在这,看看这两人背着自己,到底是想说点什么!
沈屹握着渐渐变凉的茶缸,喉结动了动,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外面的知青陆续吃完饭,有人出去遛弯,有的回屋里拿洗漱的用具,渐渐越来越多人进来。
他看了两眼,知道今晚是没法开口了,决定先回去。大不了,明天上工的时候再私下和谢晚秋说举报信的事情。
沈屹打定主意,索性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他将茶杯还给林芝,里面的水是一口没动,走到门帘边上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谢晚秋,放慢语调道:“走了啊?”
但谢晚秋仍旧低着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沈屹的心忽然就沉到了底,像是被人攥了一把。
阴郁、困惑、焦躁、泄气,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最深处,还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就像潮水撞击礁石一般,时不时地漫上来,连带着心尖都跟着微微发颤。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沈屹不明白。
谢晚秋不就是闹别扭不理自己了么?
要搁在以往,不理就不理罢了。他沈屹又不是什么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大不了一拍两散,今后各活各的,只当没相识一场。
可为什么,他一想到和谢晚秋会形同陌路,就胸口堵得慌呢?
沈屹想了又想,在脑子里努力搜刮上一世和谢晚秋有关的记忆。却发现自己真的对他知之甚少,甚至摸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脾气。
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晚风一吹,满脑子却都是和谢晚秋相关的画面。
他生气时不理自己,一副倨傲冷漠的样子;他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很有风情地睨了自己一眼的样子;他眼中含泪,雾气蒙蒙、眼尾泛红的样子……还有他过分白皙秀气的手和脚、红润而饱满的嘴唇……
沈屹鬼使神差想到自己片刻之前紧紧握住的那只脚腕……
那绷起时线条柔美的脚背、瘦削的脚趾微微蜷着、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自己一只手,就能完全包裹住他的整个脚掌……
一个男人?居然会有那么漂亮的脚。
沈屹下意识想从兜里摸烟,但他很少抽,身上一般不带,摸了个空。莫名觉得情绪有点烦躁起来。
但他刚才手伸进兜里,指尖忽然触到个柔软的东西,是下午新买的那条丝帕。
粗粝的指腹,在光滑的包装袋上摩挲了两下。
原本买了这块帕子,是想要给谢晚秋的。
之前对方给了自己一条帕子,洗干净后,自己却没来由地不想还了。
所以打定主意,买一条新的还他。
至于先前的那条旧帕子……
沈屹打算自己偷偷昧下。
*
沈屹走后,屋里又只剩下林芝和谢晚秋两人。
刚刚有些话,林芝当着沈屹的面没说,此刻见人走了,才状似无意地主动提起:“谢知青,厨房那瓦盆里泡的是你买的猪下水吧?”
“也不是我说……这么热的天……那东西泡久了味儿大!”他边说边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你也赶紧处理处理!”
“要知道刚刚……”林芝故意停顿了几秒,“可是有女知情嫌恶地向我抱怨呢。”
谢晚秋瞥见他眼底深处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是幸灾乐祸,也懒得和他掰扯。见脚上敷上的草药汁差不多干了,便试着下地。
本做好了走路脚会痛死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脚落在地上,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可以忍受。
想起沈屹片刻前那挑起水泡来十分娴熟的手法……
也算他有点好了。
厨房里,猪下水已经泡得差不多了。
谢晚秋麻利地将猪大肠翻面冲洗,小心刮下肠壁上干净的脂肪块,放入干燥的铁锅里,用小火慢慢熬。
随着不断地翻炒,肥白的油脂在小火下渐渐融化,他又扔进去几片生姜和花椒去腥。
待油色越来越清亮,才熄了火,趁热用纱布滤掉油渣,再倒入小瓷罐中静置凝固。
五斤多的大肠,只得这小小一罐。
谢晚秋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这猪下水虽然便宜,但出油率还不到三成。细究起来,还是用猪板油熬油更划算。
但好在剩下的猪大肠收拾干净后,烀到软烂也是很好吃的。他转头看了眼瓦盆里还剩下的猪肝,又起锅烧水。
将猪大肠和猪肝一起冷水下锅后,又加了酱油和盐调味。等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烀了快一个小时,直到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扑鼻的肉香味。
谢晚秋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猪大肠已经完全烀到软烂,一戳就透。
与此同时,寝室里正要入睡的知青们纷纷抽着鼻子。
“什么味儿?这么香!”一个靠门的老知青猛地支起身子,吸了吸鼻子。
“是炖肉!红烧肉!绝对错不了!”另一个更夸张,馋的直咽口水。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谢知青在厨房做饭……”
“我想起来了!”一个猴精的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他之前不是拎了堆猪下水回来?”
“猪下水那种骚.东西能做的那么香?”有个长头发的知青满脸不信。
“你们不信我信!上次小秋做饭那么香!我到现在还怀念那个味道呢!”宋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拽出裤子套上身。
“信不信的,去厨房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林芝也跟在几人后面去了。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下章攻2上场了,一上场就是超近距离接触,把咱们沈队长眼都气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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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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