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霁:“……” 好吧,我怂。
她瞬间泄了气,像只被戳破的河豚。
唉,骂又不敢骂出口,打也打不过,还能怎么样呢?只能默默腹诽一下过过干瘾了。
昏君!刻薄鬼!小心眼!走路绊倒!吃饭噎着!批奏折朱砂糊一脸!
而在凤仪宫,江晚晴正听着含翠的低声回禀。
“陛下身边张公公已去长乐宫传过旨了,徐嬷嬷也已开始教导。听闻……林贵妃似乎颇受震动,学得极为认真,不敢有丝毫怠慢。”含翠小心地选择着措辞。
江晚晴正在批阅宫务册子的手微微一顿,朱笔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红点。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一声:“嗯。陛下圣明,关切后宫,是贵妃的福气。”
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微微闪动。
怕了吗?委屈了吗?
那就好。
怕了,才会记住。记住了,才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皇帝的旨意,是最好的护身符,也是最重的枷锁。既能让她学到东西,又能暂时隔绝其他可能的窥探和算计。
至于那份可能的怨怼……江晚晴在心中默然。便都算在温彦头上吧。
她只需继续做那个冷眼旁观的皇后便好。
“盯着些,别让徐嬷嬷真的过了火。”她最终,还是极轻地补充了一句。
“是。”含翠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养心殿内。
温彦正埋首于一堆奏折之中,朱笔挥动,批阅得正专注。忽然,鼻尖一阵难以抑制的痒意袭来——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毫无预兆地打出,震得她手中的笔一抖,一滴硕大的朱砂“啪”地滴落在明黄色的奏疏上,迅速晕染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温彦盯着那点红晕,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小声嘀咕道:“嘶……谁?谁又在背后骂朕了?”
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许安连忙上前,熟练地用吸墨的宣纸小心按压处理那滴多余的朱砂,一边陪着笑低声道:
“陛下说笑了,您是天子,万民敬仰,谁会、谁敢骂您呐?定是这几日倒春寒,陛下操劳国事,有些着凉了。奴才这就让御膳房备碗姜汤来?”
温彦摆摆手,没接这话茬。她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敲击着桌面,眼神飘向殿外长乐宫的方向,带着点玩味和思索。
这宫里她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许安算一个——他是那个人当年亲自为她挑选的人,从她还是个备受掣肘、如履薄冰的小皇子时就跟在身边,心思缜密,忠心不二。
“你说……朕昨日刚顺水推舟,下了道旨意,让人去‘教导’新入宫的林贵妃规矩,今儿个就平白打了个大喷嚏……这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许安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陛下多虑了。您体恤贵妃娘娘年少,恐其不谙宫规,特赐教诲,此乃娘娘的福气。
娘娘感念圣恩还来不及,怎会心生怨怼呢?”他这话说得从容,与别个太监的战战兢兢不同,带着几分长辈看晚辈胡闹般的包容。
“感念圣恩?”温彦挑眉,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与了然。
“朕派去的,可是徐嬷嬷。宫中谁人不知,那位老嬷嬷最是重规守矩,严苛得不近人情?便是朕幼时,也没少在她那‘一丝不苟’的教导下吃苦头。”
还是那个人每每帮着求情……”她话音顿了顿,提及那个名字让她心口微涩,随即甩开那点怅惘。
想象了一下那位看着娇娇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林贵妃,此刻正被徐嬷嬷一丝不苟地“打磨”着的情景,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啧,”她咂咂嘴,带着点幸灾乐祸“怕是这会儿,长乐宫里头,那位小贵妃不敢明着骂,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偷偷念叨朕这个‘刻薄’的皇帝呢。”
许安笑了笑,并未像其他奴才那样惶恐地让她慎言,只是温和道:“陛下是一片苦心。严师出高徒,徐嬷嬷规矩是严了些,但确是真心为娘娘好。日后娘娘自然会明白。”他这话意有所指,既是说林贵妃,也是宽慰皇帝。
“苦心?”温彦嗤笑一声,重新拿起朱笔,点了点那奏折上的红点,“朕有什么苦心?朕不过是……顺手推舟,成全了某些人的‘好意’,顺便……也瞧瞧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鱼罢了。”
“罢了罢了,”温彦摇摇头,像是要把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甩开,“骂就骂吧。去,让影来一趟。”
“是。”许安心中一凛,知道陛下这是要问那桩隐秘的调查了,连忙躬身退下。
不多时,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气息收敛得近乎不存在:“陛下。”
“起来回话。”温彦指尖敲着桌面,“让你查的事,如何了?林丞相之女,入宫前,尤其是四年之前,可有什么特别?与皇后……可有任何关联?”
“是。”影垂首,声音平稳无波,吐出的信息却让温彦微微坐直了身子:“回陛下。经查,林丞相祖籍江南苏杭。
约二十年前入京任职前,其家眷曾长期居于江南祖宅。而江氏一族,其根基亦在江南,两家府邸……同在一城,相隔不算远。”
温彦挑眉:“哦?竟是同乡?之前竟从未听闻。”这倒是个新发现,地理上的接近至少提供了某种可能性。
影话锋一转,依旧冷静客观,“据多方查探,林家与江家,虽同处一地,但一来文武殊途,二来门第观念有别。
加之林丞相早年专注仕途,其家眷深居简出,与当地勋贵交往甚少。明面上,两家并无任何礼尚往来或公开的交集记录,可谓……并无瓜葛。”
“并无瓜葛?”温彦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若毫无瓜葛,晚晴那日近乎失态的反应从何而来?那绝非面对一个陌生官家女子该有的情绪。
“还有一事,”影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却抛出了一个关键信息,“约莫五年前,林小姐时年十三,曾突发一场极其严重的恶疾。
病势凶险,几度濒危,林家甚至暗中准备了后事。但后来不知请了何方名医,竟奇迹般好转。
“朕知道了。”她挥挥手,压下心头的疑虑,“继续查,仔细查清楚那场病的起因、诊治的经过,接触过哪些人,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是。”影领命,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例行请示道,“陛下,是否需要属下也从江氏那边着手,探查两家是否可能存在未记录的……”
“不必。”温彦立刻打断了他,语气果断,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关于皇后的一切,都不必查。”
她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清亮而坚定地看着影,语气是罕见的明确和直接:“林氏女对皇后而言,不过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罢了。
或许因其家世背景或某些朕尚未知晓的原因,引得皇后略有侧目,但这绝不意味着需要去探查皇后的**。”
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却更显分量:“江晚晴是朕的皇后,更是朕这四年来可以托付后背的挚友。朝廷上下,太后虎视,朕能全然信任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
朕绝不会因为一个刚入宫的妃嫔可能引发的、微不足道的波澜,就去怀疑甚至调查她。”
这番话既是说给影一听,也是再次明确和坚定自己的立场。在她心里,林初霁引发的疑问,其重要性远远比不上与江晚晴之间的信任与情谊。
“属下明白。”影立刻领会了皇帝坚决的态度,不再有任何疑问,“属下会专注于从林家及相关人员处继续调查林贵妃的过往及那场重病,绝不会触及皇后娘娘及江家分毫。”
“嗯,去吧。有进展立刻报朕。”温彦挥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仿佛刚才那段郑重的声明从未发生过。
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温彦独自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那个被妥善处理过却依旧留下浅淡痕迹的朱砂点上。
毫无交集……吗?
可为何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呢?
她重新拿起朱笔,却有些心不在焉。
晚晴,你到底……在透过那位林贵妃,看着什么?又或者说,在隐藏什么?
而那位看似柔弱懵懂、却能引得晚晴方寸大乱的林贵妃,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圣眷”与“严教”之下,又会如何应对?
这盘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许安。”她忽然扬声道。
“老奴在。”
“茶凉了,换一壶新的来。”温彦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要浓些。
她轻抿了一口热茶,目光再次投向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罢了,既然选择相信,便信到底。
至于林初霁身上的谜团,就从林家开始解吧。
这深宫里的戏,总要一幕一幕地看下去,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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