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的伤很快好了。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想起自己，却有人给她送来了一碗汤。
来人李月也见过，是老夫人的陪房，还带着两个丫鬟，只说是老夫人吩咐，让她喝了补身子。
李月觉得可笑。这事一看就有古怪，老夫人怎么会关心她？
这汤里有股难掩的腥苦味，她还是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看这阵势由不得她不喝。汤有毒也好，反正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陪房看李月喝得这么痛快，也觉得意外，盯着她喝完，自去了。
李月自己躺到床上，捂着肚子等着发作。等了有半个时辰，她不耐烦了，试探着站起来，发现自己仍是活蹦乱跳的。
李月走到窗边，撑着下巴靠在窗沿上，一打眼瞧见树上有个黑影。
虽然看不清脸，她直觉这是十一。
十一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索性一个飞身到了李月的窗前。
果然是他。李月很高兴，现在她身边也就只有十一还算得上相熟了。
李月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你怎么在这？”
十一永远的沉默寡言，其他人闲时会去找乐子，只有他，没有任务时也只是一个人。今日他负责值夜，保卫秦府的安全，自然也包括这里。按理说李月已经失宠，他没必要费心思，可不知怎的，他来了。
窗户没有关，他看着她喝了药，一会叹气一会又笑，一会又捂着肚子。在他对李月有限的印象里，她有点冒冒失失的，行事不似大家小姐，反而显出些怪。暗卫们也会议论主子，在他们嘴里李月是自甘堕落的，可十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她时，她跌倒了，眼睛亮亮的，像一头莽撞的小鹿。他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一路到了这地步，心里生出了些难过。
是惋惜吗，他见过的杀戮和堕落多了，比李月惨的有的是。他怀疑自己是干这行久了，心力卸了。这对他这种玩命的人可不好。
看到李月灿烂的笑，他仍是面无表情。但李月男女之事经历的多了，十一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李月呆了一瞬，又重新打量起了十一。
他的相貌堪称普通，只是身形修长，周身的气质神秘又森然。这就够了。
李月笑道：“你在树上不累吗，进来喝杯茶水吧。”
十一有些惊讶，但他鬼使神差地进了屋。
屋子里很暖和。李月披着外衣，亲自给他倒了茶，回头看他仍傻站着，笑道：“坐呀。”
十一话音有些干涩：“小姐有何事。”
李月看出他紧张了，了然一笑，慢慢踱到他面前：“我这里可什么事也没有。”
十一哪还有不明白的。暗卫处自己也豢养孤女专为解决**，若是平常这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李月是秦易的女人，动不得。
见十一全身紧绷没有动作，李月冷笑一声，踮起脚尖慢慢地靠近他，呼出的气息缠绕在他脖子上：“没想到你还是个胆小鬼。”
十一起了鸡皮疙瘩。李月忽然咬了他的喉结，十一闷哼一声。
李月早知道了那男女之事的妙处。再让她向秦易献媚是绝无可能的，她如今也只是熬日子，谁都知道她不会好过了。那她只好自己寻些捉得住的快乐，过一天算一天罢了。既然所有人都觉得她私通，那她就做实好了。她一直就不干净，也没必要端着了。
只是自己都这样了，十一还跟个木头似的。李月恼恨起来，觉得自己找错了人，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突然被一双臂膀抱起来。
李月惊呼一声，随后依偎在十一怀里闭了眼。
第二日李月醒来已然不早了。十一已经不在了，李月自己爬起来，揉揉酸痛的腰。
三日后，李月正要吹了蜡烛歇息，十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李月被吓了一跳，眼神浮转地冷笑道：“怎么，是你。”
十一幽幽的眼神盯着她露出来的一点锁骨，像盯着猎物。
她最讨厌别人这么看她。李月的神情冷下来，声音像淬了冰：“我没有让你来，出去。”
十一不动。李月上来推他，怎么都推不动，反而被十一掐住了腰。李月越发恼怒起来：“你滚。”
李月后悔了。她只当这是解闷，讲的就是一个她愿意，没想到选错了人，惹上个难缠的。
正在纠缠间，院里忽然有了声响，有人正在往屋里来。
李月和十一对视一眼，十一马上窜上了房梁。
门开了，仍是老夫人的陪房，带着两个丫鬟，丫鬟提着个食盒。
陪房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一碗汤来，闻着仍是说不出的腥味。陪房笑道：“姨娘该喝汤了。”
李月默默地盯着碗：“这么难闻，能不喝吗。”
陪房笑道：“是老夫人的吩咐，姨娘一定要喝，良药苦口，这也是为姨娘的身体着想。”
李月再没有别的话，端起碗来捏住鼻子一饮而尽。
等陪房去后，十一自房梁落下来。他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变换了几许，仿佛是忍不住，终于低声道：“那药你不该喝。”
李月斜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无声地消失了。
李月本以为这次没给十一好脸，他们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一天早上她看到了桌上的一束杜鹃花。那明显是刚摘下来不久的，粉色的花朵娇艳可爱，花瓣上还滴着露珠。
李月冷哼一声，除了十一还会有谁。等他再来，他期期艾艾地说：“我送了你花。”
看他那样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她仿佛是个负心汉。他想从她这里要什么？李月忍不住去刺他：“哦，然后呢。以后还是不要再送了，让人发现了可不好。”
“那花呢？”
“扔了。”
十一沉默了。李月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转念不禁安慰他道：“你不高兴了？你不用这样做的，我可不要什么花，当然不是讨厌你啊，是真的没必要。”
十一一个暗卫经见过的不是常理，他是游走在边缘的人。他都知道要讨姑娘开心，李月却说没必要。那她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
十一想不通。他匮乏的情感只让他总结出了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这也是他之前听另一个暗卫说的。
那人也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和他们喝酒的时候很是吁叹过。只不过他很快就死了。他们这样的人生前没有名姓，死后也是悄无声息，也不知他喜欢的姑娘后来如何。
十一喜欢攒钱，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攒钱。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让他平白多了几分对未来模糊的幻想。他大概是没有善终的。
他不知道李月为什么成了秦易的人却背叛他，和自己有了首尾却是一副郁郁不忿的样子。不过既然她不喜欢自己主动找她，那他如了她的愿就是了，这没什么。
李月的脾气越发古怪，面对着十一常把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十一话不多，竟然能忍得了她。李月就有些内疚，有时候坐在他怀里撒娇，倒像他们是对真正的有情人。
正是月圆之夜，李月的兴致来了，拉着十一笑道：“我给你跳舞好不好。”
十一抬眼瞧她。李月只着素衣，不施粉黛，散着头发，头上只一根木钗，清丽素净得不似凡人。
月色如水，李月起了个势，舞起来。万籁俱寂，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为她伴奏。李月的动作清雅，一转身一回眸巧笑倩兮，十一呆住了，他觉得自己是见到了仙女。
李月舞毕，红着脸兴奋道：“他们都说我舞跳得好。”
十一点点头：“确实好。”
李月更得意了，眨眨眼睛：“你还挺识货的嘛。”
她继续窝在十一怀里，很快困起来：“十一，你为什么叫十一。”
十一是固定的编号，他之前有很多个十一，他只是继承了这个编号。只是他怕吓到她：“十一是将军所赐。”
“你多大了？”
十一也不知道，不过比李月大是一定的。
李月自顾自问：“你家是哪的呀。”
十一不知道。他觉得有些难堪，好在李月已经睡着了。
十一看得清楚，李月最近精神差，越来越容易困。老夫人的陪房又送过一次汤，李月乖顺地喝完。十一劝过她，她让他别多管闲事。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药，十一觉得，李月是存了死志。
看着怀里睡得天地不知的李月，十一罕见地叹了口气，怕她又受了凉，把她抱进了屋里。
他很快就出来了，恢复了冷然的神情。仅仅三月，秦易在前方摧枯拉朽，剑指所向攻无不克，已然是打下了一半的江山，自立为王，直逼京城。途州是大后方，这时候绝对不能乱。他的任务也多起来。看来，是真的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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