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很快返京，着手整顿京城的事务。
他是个很好的皇帝，很快局势就稳定下来。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又是十一年已过。大周已经是盛世，秦易勤于政务，安边境，赈天灾，百姓生活富足。
内宫里，各宫妃嫔请安毕，正在陆续离开。赵娉鱼坐在首位，看着她们的背影，神色落寞。
她成为了秦易的皇后，却没有成为他的唯一。
在秦易登基后，他开始充实后宫，选了几次秀。除了功臣之家的女儿，秦易还纳了不少平民女子。后宫这么多女人，秦易却不耽女色，只是按规矩宠幸。只一样，秦易严禁争风吃醋，一经发现便轻辄失宠，重则丢掉性命。于是后宫里虽然人多，却也平淡。
只有一次，秦易在宴请外国使臣时，发现了一个舞姬，长得和李月有六分像。秦易一见就中意了，当日便封了位分。
这舞姬和李月一样，有个蠢脑子。秦易在连宠三月后，终于对她失去了兴趣。而她仍不知天高地厚，让秦易赶到冷宫去了。
秦易是心狠的人，却一再对那舞姬宽容。据赵娉鱼想，他是对亲手杀了李月耿耿于怀，再不肯触动伤心事了。
她现在地位稳固，也不想谈什么情爱，只盼着秦照能成才罢了，好在秦照争气。她一早知道无论怎么讨好到卑微的地步，秦易总是不喜欢她。她累了，对秦易再没有初见时的那种悸动，她恨秦易无视她的心意。他们真正成了政治夫妻。
赵娉鱼问秋蝉：“陛下还是不去见太后吗？”
秋蝉小心翼翼道：“是，还是不见。陛下下朝后，听说还是去炼丹。”
赵娉鱼冷笑。为着太后给李月下毒的事，秦易违背孝道，终日避而不见，早就让前朝后宫议论。可他还不是亲手杀了李月，多年后却开始沉迷炼丹服药。皇帝最后都爱炼丹吗，有人是为了长生，秦易只为在幻觉中见李月一面。他还怪痴情的呢。
正思索间，秦易身边的太监来到她身边：“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秦易让赵娉鱼去的是他炼丹的地方。这里终日烟雾缭绕，道长进出不绝，各种奇异药材随处可见。
此时却只有秦易一个人。他身着常服正在打坐，察觉到赵娉鱼来了，睁开了眼。
秦易这些年杀伐决断，性情越发偏执暴戾。他的眼神锐利，一下让赵娉鱼莫名打了个冷颤。
秦易笑得诡异：“皇后，今日让你来，是为见一个人。”
赵娉鱼不明所以，直到一个衣着破烂的道人进来，只一眼，她忽然觉得这道人似乎能看见她的灵魂一般。
赵娉鱼不安起来。她想告退，已然由不得她了。道人见了她，很快状若疯癫：“异世之人，异世之魂。”
赵娉鱼害怕起来，喝道：“你胡说什么，来人，把这疯道士拿出去。”
秦易却定定看着前方：“道长，你答应过的，动手吧。”
道士手一挥，飞出来几张黄色符纸。符纸围绕着赵娉鱼，发出了淡色的微光，很快形成了一个法阵。
秦易看到赵娉鱼在阵中头痛欲裂，不断撕扯着头发，珠钗掉在了地上。他定定地看着着景象，好像着魔了一般。
自从听到徐思说赵娉鱼是异世之人，他就开始访察相关之人。他半信半疑，遇到的也多是名不副实的人。三年前他处置了那个和李月相似的舞姬后，开始沉迷丹药。在幻梦里，李月没有背叛他，而是一心一意只有他。
半月前为了搜集一种珍稀的材料，他遇到了眼前的疯癫道人。道人一见他就称他气运之人，宣称可以为了他做一件事。
秦易起初不以为意，转念想起了这件多年的心事。他试探着提起，道人仿佛不很惊奇，反过来告诉了他很多异世魂灵的事。
秦易没听过这样的事。他要求道人将异世之魂从赵娉鱼身体里赶出去，道人答应了，于是有了今日之事。
道人又飞出一道符，击中了赵娉鱼。赵娉鱼一声惨叫，有一束淡蓝色的光从她头部抽离出来，显示出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陌生女子的光影。女子的形象很快消失了，又回复成一团淡蓝色的光团。
后宫出了奇事，皇后赵娉鱼得了怪病，突然昏迷不醒。秦易指派最好的太医照看她，自己却没有露面。
众人的议论纷纷没有影响到秦易。他终日与那蓝色光团对话，逐渐得知了可怕的真相。
起初她不老实，挨了道人的噬魂鞭就学乖了。从她的口中，秦易得知自己竟然是一个话本的主角，叫什么《倾城公主》。
这话本讲的是他和赵娉鱼历经千帆，最终坐拥天下的故事。
秦易听得瞠目结舌，沉默了许久。这魂魄告诉他自己居然只是话本里的人，要他如何能接受？在魂魄嘴里，他的一切都是命定，那他从小的志向，他的挣扎，他的喜乐伤痛又算什么？
他问：“所以你是因为看过这话本，所以能预知未来？”
魂魄没有否认。
秦易问出了他最在意的事：“我查到当日李月被劫，其间有皇家暗卫的影子。”
魂魄痛苦起来，光团闪烁了一下：“你知道了。是我，我不后悔，只恨没有做得高明些。”
魂魄语带恨意地控诉他不爱赵娉鱼：“你应该爱我，李月配不上你。”
秦易心下一凛：“我爱谁没有该不该，只有我愿不愿意。”
魂魄笑了：“和你出入进退的是我啊，她跟不上你的脚步，只有我们才是命定之合。”
秦易没接她的话茬。
魂魄没有本体，只能在这个世界停留三天。往后的两天里，他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问了，却发现她已经不能预知。秦易觉得可惜，又发现了新的能安慰自己的法子。
他一遍遍地让魂魄描述原文里李月有多爱他在乎他。秦易边听边痴痴地笑出声。此时在秦易眼中，这个李月可爱极了，还会为自己吃醋呢。
魂魄嘲讽他：“可不管是原文还是现实，你都杀了她。”
秦易不理会她。如今事情明了，他知道是自己没有关照好李月。他恨自己当初推了她出去，没有早认清真相。他爱李月。不错，他是杀了李月，李月生是自己的人，死也得是自己的鬼，杀也得由他来。
魂魄讥笑：“你别为自己找借口了，如果赵娉鱼再次犯险，你也只会推李月出去。因为你放不下权势，别把错都推到我头上。”
秦易羞怒，却不敢也不愿深究她这句话。
三天很快过去了，秦易看着魂魄慢慢消逝直至不见，他问道人：“她会去哪？”
道人抚着凌乱的胡子：“经了这法阵，只能是灰飞烟灭。”
“那皇后的魂魄还能回来吗。”
“皇后只余一魂一魄，又与眼前之魂结合得太久。现在二者剥离，怕也不能恢复，余生没有识觉了。”
秦易默然。没有就没有，总比做异魂支配的躯壳好。
往后又是四年过去了。秦易已近五十，秦照也到了亲政的年龄。
秦照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把江山交给他，秦易很放心。他知道秦照为了赵娉鱼恨上了他，但他没有和秦照说起其中的曲折。他要去找李月了。
那魂魄没说错，他名义上对李月仁至义尽，实际是他误了她，这是他终身之痛。
他要求道人再为他做一件事，为他扭转时空。
道人答应了：“此非为回溯时空，乃是来世。陛下为天下第一气运之人，非得耗尽此生寿命和气运，方可成。”
秦易道：“朕知道。”
“且，经此一次，陛下便只有下一世，死后不入轮回，魂魄消散。”
秦易的神色慢慢带上了虔诚。他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我只求来世。”
他对不住她，他的错他自己来补救。他要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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