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分日

砰——

扶锦刚进入梦境就仰面摔入层层叠叠的花瓣之中,眼前天空被桃荫规成四方形,偶尔飘过几朵浮云。

还没喘匀气,一张白净的小脸凑过来:“神君,你终于醒啦。”

阿桃将她扶起,拍落其身上的花瓣,不由分说领着人往桃林深处走。

扶锦不明所以地跟在后头,顺便依着眼前人同自己的身高算起年龄,约莫,约莫……幼童时。

此时的她为何会出现在他梦境。

扶锦刚想借着旁边的清水揽镜自照一番,就被阿桃逮个正着,拉住道:“神君不是自己说的吗?没有扮家家酒演完一场前世今生的戏码绝不罢休。”

迎着阿桃认真的目光,扶锦无奈地收回步子,发愁自己曾经怎喜欢这类戏文,现在简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前世今生,凡人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许还有什么轮回转世,可神仙死了便是死了,除非像琖璇公主那样留有元神碎片,算不得死透,否则除烟消云散以外绝无第二种结局。

前世今生都是假的。

这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扶锦想强行挣脱开,结果阿桃一阵撒娇卖乖哄的她晕头转向,只好顺从着盖上盖头,坐在桃花树下静候那位纠缠“前世”又“今生”的夫婿。

既然是阿桃选的男主角,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

“神君等着,我这就去催催。”

阿桃边后退边埋怨焯玓这位“新郎官”的姗姗来迟,若将来哪位眼疾手快的真把神君娶了,他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听着阿桃走远的脚步声,扶锦罕见地不为所动坐在原地,认命般叹一口气。

眼下不是她不想逃,而是根本逃不掉。

方才趁阿桃不注意,她已经悄悄尝试过揭起红盖头,发现手仅仅只是穿过,根本无法接触实物。再然后,她像个四肢被打入钉子的木偶,动弹不得。

“小杂碎儿,谁让你偷我家包子的。”

也不知四周静悄多久,几米开外传来粗俗底下的辱骂声,扶锦竖起耳朵细听,除了污言秽语愣是没听到半点别的内容。

难道被打骂的是一件死物?

她心底隐隐不安。眼前红绸缎质量简直太好,除了火红一片,根本看不见分毫外头的场景。

“听说是银面鬼给的。”

“那个残害我们人族的男人婆?杀千刀的,就该和这灾星野种一块去死。”

“喂,她会不会是太寂寞,拿个肉包哄你去做她的小|倌?”

“就他这副德行,肉包都实在多了啊。”

随之而来又是一阵讥笑,扶锦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红绳锁,早早遗忘的陈年旧事如洪水灌入脑海。

就现在情况看,似乎是三界混战刚过去几载,楼听雪将被关入锁妖山,奉命最后巡守一趟边界。当时的扶锦哪里知道这么多,一听说出九重天就死缠烂打要同去,还顺便带了两个小跟班。

都是孩童时期发生的事,她对于细节也是一问三不知,仅仅知道有个这么事罢了。

扶锦感到关节似乎活了过来,一手撑着地腾起身,一手在怀里迅速抽出红绳锁甩了出去。按照回忆,她怕被认出身份所以没摘盖头,听见打在皮|肉上的清脆一声,那群人哀起疼来。

她并未罢休,一扭手腕,红绳锁再次回旋地抽回来,随之又是此起彼伏的哀声。

“小杂碎儿,又是你从哪招来的怪物,说不定就像我爹娘所说,这红盖头底下根本就没有头!”

用不着失掉眼前这碍事玩意儿,扶锦心下了然那群小孩被伤的不浅,故意压低音量,顺着他们的话头恐吓道:“我无头新娘平生最恨作恶、诽谤之人,若再有下次,我定然让你们未来的新娘尝尝……我这副模样的滋味。”

那群小孩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着喊着做鸟兽散。

她关节仿佛又上了锁,强制着坐在原地,红盖头被阵混杂甜腻花香的风掀开一个小角,隐隐约约看见十步之外伫立一个人影。

同时,喉咙轻颤,她被迫开口说话:“你不怕?”

所以这场梦境就是根据小时候的回忆再重新经历一遍?

扶锦按捺住心底的讶异,暗暗推算她救下的人是则聿,这件事概率究竟有多大。

就目前情况而言似乎是百分之九十九,最后那百分之一是则聿自己回忆出问题了。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嗯,”他半晌才答,应得极轻,忽然对她说,“因为我不信你是无头新娘。”

“为什么?”

“我见过她。”则聿往她这边走了几步,扶锦略微颔首,还可以看见那沾满尘灰的黯色衣摆。

看来他在人间过得也不是很好。转念一想倒也正常,爹被伤透心,娘逐富贵命,没人管他生死存亡。

“那你怕她吗?”

对面回答得很快,许是她的错觉,竟然感觉这段时光于则聿而言,弥足珍贵。

“不怕。因为她给我一种阿娘的感觉,”则聿声音很低,“初见时,她衣衫褴褛正沿河找孩子,哭着说是被坏人抢走的,还让我换上她孩子的衣服陪陪她。但没几天,她就消失不见,再没出现过。”

回想一番,自长大后水妖布阵那次初遇开始,则聿还是第一次说如此冗长的句子,扶锦起了兴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丈夫呢?”

“我不知道。”

“噢。”

视野里那抹黯色依旧随风晃荡,她眨了眨眼,察觉到则聿靠近红盖头的手,忍不住厉声喝道:“别碰我。”

对面似乎才回过神来,声音发颤透着慌意,宛若受惊幼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我反抗过了,他们人太多,我打不过。”则聿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没有按他们要求的跪下,下次一定不会再这么……窝囊了。”

话至如此,扶锦大概也懂了方才那群小孩究竟干了些什么,也知道他根本算不上有错,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该死的梦境,这么没人性化。

“那你很想让我看见你的伤疤,顺带施舍点可悲的怜悯?”她的眸中清清明明,隔着那层红绸缎,直直看向他。

则聿一愣,语气软下来:“没有……我只是……”他说着就拉起了扶锦的衣角,那是一双同衣衫上淤泥格格不入的手,指甲边幅圆润规矩,“想看眼,世界上第二个肯保护我的人,长什么样。”

世界上第二个肯保护我的人。

长什么样。

她心里莫名一阵酸涩,眼眶蓄泪胀的难受,却因为不符记忆走向而不允流下,在眼眶中打转。

则聿这个决定天族兴衰存亡的祸根,她不仅要引他改邪归正,还不能让他死了,否则会导致更大的灾难。

这些都是梦中的红衣女子告诉她的,就目前事实情况似乎一大半都对,剩下那些的走势也大差不差。

明明她只是旁观者,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中间好似有很多东西,都被自己遗忘了。

扶锦睫毛轻颤,声音明明是她的,却又格外陌生,一字一顿道:“除了你自己,没人再能保护你。”

遥遥听见阿桃、焯玓的叫唤声。她眉头一跳,猛地起身,衣角从他手中被抽离开,空空顺衣垂下。大抵是不奇怪她的离去,则聿并未出声。

直到回到二人身边,扶锦的手才被引领伸向红盖头,自行揭下,随手丢进阿桃怀中。

“你替我买几个肉包子给十米开外桃树下的人吧。”

她没有回头,抬手揉了揉额角,精准道出他所在的位置,眼底几不可察闪过一丝动容。

就刚才那几个小孩的所作所为,定不会让他吃到包子,如果此番没有吓住,肯定还会寻机会再折辱他。

她是真怕这几个肉包子会成为他对堕魔执念的助力。

面前的焯玓拽了拽她臂上挂着的披帛,唇边展开一个微笑:“发什么呆呢?我说你就是太好心肠了,这个管,那个也管,全天下的人你可都要管?”

扶锦置若罔闻,僵着脊椎立在原地,抬眼淡淡瞥他一眼:“他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焯玓感到百口莫辩,觉得今日的扶锦很是奇怪,却也只能惯着她,“前世今生的戏文还演不演啦。”

她这才认认真真将目光挪过来。跟前的少年眉眼含笑,发带空中随之飞舞,明明是大相径庭的两人,却偏偏想起则聿。

心为之一震,眼眶的酸胀感越发明显。

她好奇怪,明明记忆中和则聿相处时间不久,可脑海一提前世今生便浮现出他的身影。

见她不说话,自知没戏,焯玓兴意阑珊地侧伸着脑袋朝她后方看去,那小子被催了几道才犹豫着接下肉包,目光一直停留在阿桃身上,含着异常的温柔缱绻,直到对方消失在层层乱花迷人眼。

阿桃臂上挂着那条红盖头,移动时被风吹起,缓缓飘动。

他调侃地吹了声口哨,回身同她嬉皮笑脸道:“哟,阿桃不会被看上了吧,那小子盯人家盯得眼睛就没眨过。”

从梦中醒来时,扶锦抬眼看向窗外,天边才刚泛鱼肚白。

她静静地收回视线看向身旁少年的睡颜,默不作声解下、收好两人系着的红绳,又抚平在床榻上躺出的褶子,仿佛没有人来过一样。

“阿……”

扶锦刚准备离开,正好听见他在说梦话,口中反复呢喃一个二字人名。她俯下身凑近听,心一沉,不言而喻懂了些什么。

虽说第二个声音低微不清,可前一个字他咬字清晰,自己定然没有听错。

放眼整个姻缘宫,只有阿桃一人名字开头是这个字,再加上方才梦境结尾焯玓那些话……这些都是梦娘娘想让她知道的?

她眸光微暗,莫名带上隐约的苦涩。

原来一切有所指向。

他的心上人,一直是阿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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