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宗地处仙界最南端，占据一片连绵的山脉，山间雾气飘摇，灵气自成，自千年前立宗后便是仙界修者向往之地。
拜师大会第二日如期举行，一众弟子盘腿坐在广场上，面上是难以克制的激动神情，期待着众位长老的到来。
令人惊奇的是，一向不爱热闹的婉清仙子今日依旧来了。
因为重生，沈祈遇的神识比同龄人强不少，对周围的感知也更加敏锐。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一直不断，熟悉的名字传到她的耳朵里。
“婉清仙子是要收徒了吗？今天怎么又来了？”
“那还不明显嘛。昨天那个女孩动静那么大，婉清仙子是第一个赶过去的。”
“唉，要是有那个天赋，我也能做仙子的徒弟了。”
沈祈遇抬头，瘦削的身形在秋风中挺立，透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高清冷。
可惜，有天赋的是她。
会成为黎婉清唯一一个徒弟的，也是她。
沈祈遇从不觉得自己身怀机缘且被宗门关照是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
她得到越多，承担得越多，最后失去的也越多……
萧峥上前宣告规则，“今日便是拜师大会。先由诸位长老先行挑选弟子，之后，弟子可以自荐，合格者得以进入内门。”
“若是对长老挑选的弟子不满意，也可以发起挑战，得胜者也能入内门。”
天一宗分内外门——
外门主要是普通弟子，平日里由教学传授课程与功法，主事分别管理，各类资源靠自己换取，也能凭借境界提升和奖励功勋进入内门；
内门由长老管理弟子，各有不同侧重与教学方式，每隔二十年内门大比，筛除不合格弟子并加入表现合格的新人。
比起其余宗门，天一宗在内外门的区分格外公平公正，实力为先。既不亏待外门，也不偏袒内门，是以宗门上下风清气正，没有多生事端之人。
宗主的话刚说完，一名黑衣长老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目标明确，直指人群中的白衣少女。
“沈祈遇，我乃执法堂堂主徐惊风，修的是至刚至烈的刀法，在天一宗我称刀法第二，就绝无人敢称第一。
女子声音爽朗，当着一众弟子的面表达自己的欣赏，“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虽然知道这是小师妹带回来的孩子，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这么好的苗子，就该跟着她练大开大合的刀法行侠仗义才对！
林漪笑着对沈祈遇挤眉弄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人叹气，摇头。
好熟悉的景象，和之前四次一模一样。
于是这一次她站起身，省去了麻烦的一系列拒绝流程，对着高台鞠躬，“抱歉，沈某知道各位长老欣赏我的天赋，只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黑色眼眸直直望着坐在最末的青衣女子，底下盛着明明白白的仰慕之情，声音不卑不亢，响彻在宗门广场内。
“婉清仙子救了我一命，我便用余生还您。”
算算前几世，黎婉清其实救了她四次，沈祈遇也同样还了四次。
只不过，爱或许是常常觉得亏欠，她自觉欠了太多，用几世余生都不够还。
身着白色弟子袍的少女神情坚毅，直直跪在青石板上，“请您，收我做弟子。”
前几次都是黎婉清求，如今换沈祈遇来求。
故事不一样了。这一次，她求一个圆满的结局。
黎婉清的眸子眨了两下，露出点惊讶。
她性子淡泊，习惯随遇而安。本打算等诸位师兄师姐先挑，若是沈祈遇有喜欢的，便不强求。
只是这丫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她笑了笑，眉眼温润，“若只是为了报恩，不必如此，你只管选自己喜欢的做师尊就好。”
哪知道底下的少女又一次抬头看过来，毫不避讳地表明心意，“我喜欢你。”
不止黎婉清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瞪大眼睛看着语出惊人的小家伙。
修者含蓄，任谁都不会做出如此在众人面前直白表明心意的行径。
沈祈遇也意识到自己一着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耳根红透，只能低下头，用力磕在地板上。
一道清脆的叩地声把黎婉清的思绪拉回来，还没收徒，已经开始心疼了，急忙飞身过去，将人扶起来。
无奈叹道，“这么用力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沈祈遇回握，掌心顺势包裹那人的指尖，嘴角露出一点腼腆笑意，“师尊。”
等了好久，终于又可以这样叫她了。
额头的伤磕出了血，顺着流到眉间，这笑怎么看怎么诡异，黎婉清拿帕子替她擦去，接着不顾规矩，带着人就飞远。
只留一句传音，“师兄，我带她去擦药。”
她的徒儿长得这般秀气，额上留疤就不好了。
萧峥和剩下几位蠢蠢欲动的长老面面相觑，无奈坐回去。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家那是两情相悦，他们又拆不开。
倒是徐惊风，看不出太多失落，眼眸转向另一名笑得大大咧咧的少女，大手一挥，“小丫头，我看你生来就是学刀法的天才！”
林漪本还在羡慕沈祈遇这么快就找到师尊，被选中后，颇为吃惊地指着自己，“我吗？”
那人露出个不熟悉的和善微笑，朝她招手，“对，你叫林漪对吗？以后做我徒弟吧。”
……
剩下的人怎么想，沈祈遇不在意。
她只知道师尊握着她的手很暖，连带着冰冷许久的心脏也一同热起来。
“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黎婉清在一处住所前停下，身旁的人却久久没有回音。
她转头，看见沈祈遇在哭。
少女长得清秀，气质文文弱弱的，脸上有点婴儿肥，很是惹人怜爱，此刻杏眼含水，正悄无声息往下流淌。
从未带过孩子的仙界大能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衣袖替那人擦泪，温声哄，“怎么了？是不是疼？”
沈祈遇眨眼，泪流得更凶。
哭得一声不吭的，像只没人要的小猫，看起来可怜极了。
黎婉清取出一瓶膏药，抹在沈祈遇额间，药膏冰凉，是仙界难得一见的生肉接骨的良药。
那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可身前的人还是在流泪。
黎婉清着急，把人抱进怀里，学着在凡间看到妇人哄孩子的动作，轻轻拍少女的背，“不哭不哭，阿遇乖。”
沈祈遇伸手，紧紧环抱住另一人的腰身，将脸埋进熟悉的颈窝，泪水依旧决堤。
她该高兴的。
明明这是好不容易的重逢。
可她该如何倾诉，自己四次的轮回转生，爱人死别，颠沛流离……
识海中的系统感受到宿主情绪动荡，默默出声，【对不起……】
它的迟到，害宿主受了好多委屈。
只是沈祈遇哪怕在哭，也依旧只对着黎婉清温柔。
一边用师尊颈侧衣领替自己擦泪，一边在识海内骂不长眼冒出头的系统，“滚！”
系统缩成一坨，委屈，敢怒不敢言，它也好想要人抱抱。
好不容易把小丫头哄好，黎婉清嘴都干了。
带孩子真不容易……
她看了看自己打湿的衣领，小心翼翼询问，生怕又把人惹哭，“是对这里不满意吗？”
沈祈遇心情平复，红着耳朵摇头，高马尾一晃一晃的，又像只委屈得耷拉尾巴的小狗。
黎婉清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将小姑娘比作了小动物，在心底对着徒儿道歉，又问，“那是想家吗？想你的亲人吗？”
女孩依旧摇头。
那是什么？
因为什么哭？
沈祈遇给了她答案。
少女自战乱中存活下来，身材瘦削，肩膀薄薄的一片，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被风刮走。
此刻往前靠在她怀里，一副依恋的模样，“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刚开始，便害怕失去。
她的心在拥有欢愉的同时，体会到了失去的苦痛。
黎婉清意识到面前的女孩很没有安全感，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依靠。
“我不会不要你的。”
她怜爱地摸着沈祈遇的头发，好声好气商量，“那你去我那住好不好，有个偏殿，就是床榻小了些，可以吗？”
沈祈遇抬头，目光忽然变得灼热。
内门长老大多居住在后山，距离隔得远，基本一人一殿，四周山石环绕。
内门弟子统一住在后山弟子阁，每日修行前往师尊住处，也算是炼体的一部分。
前几世沈祈遇都是后来才有机会跟黎婉清同住，哪知道这次只是哭一场，就可以得到这么大的好处。
她急忙点头，“可以。”
答应得太过爽快，黎婉清愣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让小孩占了便宜。
等到了玉清殿，给沈祈遇安排床铺后，她才皱着眉问，“你莫不是，为了偷懒，才哭的？”
倒不是怀疑沈祈遇对她的不舍掺假，但总觉得其中有点别的弯弯绕绕，想不明白。
那人眼睛眨了两下，低头，罕见得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她从以前开始便不喜欢爬山炼体，因为天赋好，受的苦自然是能少则少……
黎婉清叹气，又忽然笑了，点着沈祈遇的眉间，“你啊……”
还能怎么办呢？她自己上了当，也只能宠着小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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