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深入地底十丈,竖井一封,暗无天日。
囚室逼仄,热臭熏天,空气稠得能拧出粘液。
林怀音蹲在墙角,竖起耳朵,攥紧雀头履,听音辨位——
“啪!”
“吱!”
打中老鼠。
林怀音抡鞋爆锤。
看不见,一切全凭感觉,感觉血腥气呛鼻、吱吱声消失、骨头咔擦碎裂,那团恶心东西从浑圆到扁硬,直至彻底融入秸草堆,她才无力瘫坐,重新套上雀头履。
一场恶战,胜者为王,林怀音躲过被啃食的命运,肃正钗环,整理衣裙,过道里寒风骤起,额间冷汗化作尖刺,一霎扎入头皮,激得她头皮发麻。
竖井开了,是狱卒送饭。
一如往常,她摸索墙脚,想再打个绳结,记录无辜被抓入狱的第九十天,然而指尖刚触到腐烂秸草,林怀音愣住了。
回荡于过道的嘈杂中,有一道镇定自若的踱步,嗒、嗒、嗒,踩上心尖。
不会错,那是她夫君——当朝首辅沈从云的脚步声。
三年前,林怀音被白莲教逆贼掳走,身陷贼窝,走投无路之际,就是先听到这脚步。
气定神闲的步调,一张一弛,由远及近,穿行在兵刃相接和凌乱喊杀中,好似闲庭信步,散发出一种诸天神佛鬼怪见了,都该俯首噤声的压迫感。
脚步主人尚未现身,逆贼作鸟兽散,林怀音没来由感到安心,再看到那俊美绝伦的男人脸,听到他琅声耳畔,说“林三小姐,沈某冒犯了。”,他指尖的温度探入她衣襟,她便当场崩了弦。
贼人给她下药,他为她解,他别无他法。
事后,沈从云如此解释。
林怀音就这样被沈从云救出贼窝,然后一救到底,从大将军府娶走,做了他的首辅正妻。
三年来,她一直将沈从云视为保命真君,他们祸福相依,她一世福运,都寄挂在他身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同样沦落悲惨境地,同样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可是林怀音不再悸动,她心尖发烫,腹如火烧、胃袋痉挛,她感到无比恶心,想踩断沈从云的狗腿,让他再也踏不出这脚步声。
因为身在诏狱这九十天,林怀音千方百计从狱卒口中打听到,她的父亲被判谋逆之罪,林氏九族——她的父兄母亲,年幼的侄儿,还有无数骨血姻亲,一千多人被拉到午门斩首,弃尸乱葬岗。
家人惨死,林怀音悲痛欲绝,她知道父亲不可能谋反,林氏百年帅府,执掌禁军,忠贞不二,怎么可能谋反?
一定是陷害,是阴谋!
她不相信,她要平反,她要找到诬陷父亲的幕后黑手,为家人报仇!
但她被困囚笼,脱不了身,自身难保。
林怀音交出所有钗环首饰,求狱卒帮她收敛家人尸骨。
狱卒畏畏缩缩不敢答应。
她反复央求,苦苦哀求。
狱卒说看她可怜,去瞧一眼也罢,回来却告诉她,那些尸骨早被野狗啃食,沤烂发臭,辨不出身份。
听到消息那一瞬,林怀音呕血不止,几乎当场死去,那狱卒慌乱,才坦白是沈从云指使他递送消息,就是为了折磨她、逼疯她,但是她决不能死,必须等沈从云亲自来料理。
而那个判处林氏谋逆,亲自监刑、看她满门人头落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沈从云。
沈从云早就写了休书,将她休弃。
之所以迟迟未来结果她,则是在忙着和朝臣对峙,强硬触犯律法,以首辅之尊迎娶平阳公主,当驸马。
狱卒惧怕沈从云,手忙脚乱抢救林怀音,慌乱中把所有一切吐露干净。
听到真相的那一刻,林怀音脑子嗡嗡作响。
她无力去想沈从云为什么如此残忍,为何突然对她的族人举起屠刀,又是何时和平阳公主勾搭上。
她擦干净唇角鲜血,告诉自己坚强,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弄清真相,为林氏一族报仇雪恨。
过道的风,愈来愈烈。
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怀音一步一步,走向铁栅栏。
——
“沈大人,这边请。”
狱卒殷勤引路,身着紫红绯绿、各色官服的朝臣,一眼望不到头。
沈从云一袭雪白狐裘,行在最前。
在他左右,狱卒高举火把,像在地狱焚烧太阳,转弯一瞬,刺瞎林怀音双目。
合眼刹那,她发现沈从云身侧露出个娇俏鼻尖,赫然并行着一个美艳女子。
女子?
平阳公主吗?
林怀音激动得浑身颤抖,以为是沈从云终于来与她对峙,会吐露出一切真相。
攥紧铁栅栏,她直视沈从云,目眦欲裂。
然而沈从云没有驻足,他目不斜视,仿若根本没看见她,踏着一贯从容的步子,嗒、嗒、嗒,径直走过。
林怀音目瞪口呆。
身着紫红绯绿官服的大臣,浩浩荡荡,踱步行去。
没人停留,没人侧目。
火把烧过她,明一阵,暗一阵,辟辟剥剥,大步朝前,直到最前方的沈从云驻足,停在隔壁囚室的铁栅栏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视火光映照中,一位身穿囚服的男子。
无人在意林怀音。
沈从云视而不见,就连素日与林家交好、几位林怀音唤作叔伯的武将,都不曾垂目瞥过她一眼。
果然,林家获罪被诛,立刻就树倒猢狲散。
林怀音心下了然,她不在意旁人,追去右边栅栏,目光越过居中独坐的白衣男囚,终于看清楚沈从云正脸。
此刻他面若冰霜,眸似寒星,让林怀音想起他下令打死侍婢那一幕。
他不只为她而来。
林怀音的视线转向白衣男囚,很快意识到:沈从云是来杀这个男人,须得料理完他,才轮得到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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