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宫筱桔漫不经心地坐在圆桌上，毫无顾忌地露出漂亮的长腿，玉指对着烛火变化形状，在墙壁上投下各种各样的阴影。
殇无就站在阴影处默默地看着她。
整个军队里没有魔知道，殇无是被宫筱桔捡回来的。殇无的血统在魔族中只能算是平民，只是好命遇见了宫筱一族的圣女，才有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直到殇无进了宫筱家才发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坐井观天，宫筱之上还有更强大的家族。圣女要是能一辈子当圣女，也能在魔族境内横着走。
可惜，宫筱桔并不甘心只做宫筱的圣女。
要是能做尊上的契奴就好了，要是能生下尊上唯一的孩子就好了。魔族境内每一个寒冷的夜晚，宫筱桔都会对着那张画像喃喃自语
屋外是无止境的混乱，战争，屠杀，流放，然后重复这场轮回。大家族的子弟们怒发冲冠，血流千里，死的大部分都是没有地位和实力的魔种。
殇无并不关心那些死去的魔，也不关心战争的善恶与是非，他只关心圣女，关心圣女究竟会成为谁的契主或者契奴。
人族境内要比魔境内暖和些，至少窗外不再有凄惨悲痛的呻吟和嚎哭。殇无站在角落里心中毫无波澜地想到，其实魔族境内并不缺乏资源，但是比起安稳地活下去，大家都更追求新鲜的血液和内脏。
“圣女。”殇无轻轻道。
宫筱桔没有看他，只淡淡道：“说。”
“顾峰辞果真是尊上的子嗣吗？”殇无的脸笼罩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宫筱桔鼻腔里哼笑一声，利落地跳下桌子：“当然，我不可能出错。”
“可不是说，人族曾经有个人给尊上下了咒，此生不会再有子嗣吗？”
宫筱桔俏脸微冷，半晌没说话。魔族的子嗣繁衍主动权在于契主，尊上当年有很多契奴，但偏偏没有子嗣留存，以至于死在万宁雪山之后导致了魔境大乱。
尊上为什么没有子嗣在魔境众说纷纭，大部分魔都说是被卑鄙的人族下了咒无法生育，至于这个“卑鄙的人族”究竟是谁？没人知道。
有魔说是楚江珏，有魔说是擅长巫蛊之术的清风宗宗主之女，也有魔说是某个喜欢尊上的人类。
良久宫筱桔才冷声开口：“此事事关多方势力，别人不清楚便罢了，你也不清楚么？那蛊虫怎么来的，咒是怎么下的。”
殇无低声说了句抱歉圣女，随即低头闭口不言。
“此事以后不必再提。”宫筱桔盖棺定论。话音刚落就听屋外侍女说顾峰辞给她递话，邀她去今天早上的竹亭一叙。
宫筱桔颇为惊讶：“他怎么突然转性了，不是对那低贱的魔种情深似海吗？”
话到这儿宫筱桔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兴奋：“也许是今日回去后发现，那个小崽子不是自己的种。”
殇无拳头攥紧闻言忍不住抬起头：“圣女，小心有诈。”
宫筱桔闻言收回了马上要伸出去的脚，犹豫再三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抛给殇无：“把它放在供桌上，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殇无是想劝宫筱桔不要去赴约，没曾想对方宁可把蛊虫给他也不愿意放弃赴约。
殇无低下头：“是。”
刹那间宫筱桔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殇无拿着盒子愣了半天才将其放在供桌上，手离开供桌的瞬间密密麻麻的禁制全部浮现出来，无数个魔文漂浮在表面，可怕的威慑力扑面而来。
这个禁制是殇无下的，所以对他免疫。
殇无重新站回阴影里，眼睛从看向圣女变成了看向供桌。时间的流逝对殇无没有意义，偶尔血脉中的暴戾和疯狂也会被他强行压下去。
毫无波澜的生活才是殇无的现状。
不知过了多久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一个裹着香风的身影从不远处进了屋子，门又砰的一声被关上，踹门的人好似带着滔天的怒气。
“谁敢擅闯圣女宫殿！”殇无划开手掌，无数鲜血喷涌而出迅速在其掌心凝成一柄刀。
眼看着刀就要斩下，来者一回头，美目一瞪：“我你也要斩？”
殇无猛地顿住，不敢置信地说：“圣，圣女？”
小竹亭中。
宫筱桔笑靥盈盈看着顾峰辞：“顾郎今晚相约所为何事？”
顾峰辞抿了口茶眼神灼灼地看着宫筱桔：“只要我能将蛊虫带进九霄城，你就能保证楚江珏必死无疑吗？”
宫筱桔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邀我来就为了这个？”
顾峰辞点头。
女魔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很快收敛。她深吸一口气：“对。”
半晌宫筱桔忍不住问：“是什么让你改变想法？就因为那个崽子？”
顾峰辞继续点头。
宫筱桔冷笑一声，眼中缠绵的情谊迅速褪去：“你与尊上当真不同。”
顾峰辞早就料到宫筱桔猜出自己的身份，不怎么在意地举杯喝茶：“所以他死了。”
“他是被卑鄙的人族设计害死的！”宫筱桔气得险些爆了粗口，“不过是群蠢猪一样的东西，也配和尊上相提并论。你是尊上之子，为何要帮人族说话？”
顾峰辞对宫筱桔的质问置若罔闻，喝光了茶咂咂嘴方才道：“你为何要领兵攻打人族？”
宫筱桔微微眯起眼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为了土地和食物。”
顾峰辞唇峰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指向远方：“你看。”
宫筱桔不明所以转头看去——远处黄沙遍地，夜幕浓黑，一黑一黄一直延伸到宫筱桔看不见的远方。这样的场景与寻常并无一二。
宫筱桔疑惑地转回来。
“从九霄城向外八百里地黄沙四季如一，没有水源，种不活粮食，古往今来都是死地。”顾峰辞看着杯里的茶渣，眼底没有丝毫情绪。
“这样的地方，在九霄，沧澜，清风三大宗附近都有。九霄城原本也是黄沙，只是九霄剑派众多修真者耗尽灵力造出了水源才养了那么一座城。魔族境内，据我所知没有死地。魔气充裕食物充足。“
顾峰辞眸光如鹰直视宫筱桔：“现在你还想说为了食物和土地？”
“你约我到此就是为了教训我？”宫筱桔觉得有些好笑，“食物，土地，子嗣，当然是越多越好，谁会嫌这些东西多？更何况，这些东西不仅我们在抢，人类内部不也在抢？”
“所以我一直不喜欢人。”顾峰辞喃喃自语，声音太低谁也没听见。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这是魔族一向的观点，本该也是人族的观点。只是那群伪善的修真者阻止了进程。尤其是楚江珏！自以为能改变世界法则，不过是个蠢货！”
顾峰辞眸光一闪，嗓音略带沙哑：“何出此言？”
宫筱桔冷笑两声：“你当真以为九霄城内各个都是好人，里面那些世家……”
话音戛然而止，顾峰辞盯着宫筱桔的眼睛，瞳孔中隐隐流转着一丝紫光。
忽然顾峰辞一把捂住胸口，兜头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电流。随之而来的是宫筱桔暴怒的尖叫声：
“你骗我！”
顾峰辞侧身躲开第二道电流鞭，头顶漫天的电流照亮了大片漆黑的夜空，在顾峰辞头顶轰然下落！轰！刹那间硝烟滚滚，宫筱桔甚至能闻到轻微的肉烤熟了的香味。
硝烟中蓦地射出一道强光。
宫筱桔躲闪不及被刺中肩膀，巨力逼得她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整个人灰头土脸地踉跄着爬起来，眼神怨毒地盯着硝烟中走出来的二人。
顾峰辞手搭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他是笑着的，眸光璀璨如星光：“什么叫骗，不过是些迷香。”
“倒也多谢你，我大概知道叛徒在哪些人中间了。”
宫筱桔气得脸色发青，刚欲发作肩上的伤陡然传出一阵剧痛。女魔痛苦的惨叫着倒地不起：“痛，好痛！”
“清曦由陨玉制成，受我多年灵力滋养，你若不说出叛徒是谁，这只胳膊就别想要了。”一手抱着顾峰辞的那人缓缓走来，白衣胜雪墨发如绸，冷漠而倾城的脸完全暴露在宫筱桔面前。
在那一瞬间，宫筱桔就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是多么浅薄。那是张难以用言语诉说美貌的容颜，仿佛上天将所有的神功都给了这人，舍不得他有一丝的污浊。
“你，你是楚江珏！”宫筱桔捂着血流涌注的伤口，脸色扭曲青白，“你竟敢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宫筱桔发出尖啸声吸引所有魔兵。半晌过去毫无作用。
顾峰辞简直为宫筱桔的智商担忧——这反应力还不如伊塔：“我怎么会让你喊人。”
宫筱桔此刻才算是真正慌了神，瘫在地上疯狂后退：“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啊！”刹那间清曦剑身光芒大盛，随之而来的是宫筱桔一声凄厉的惨叫，被清曦剑刺伤的伤口开始迅速向外扩延，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宫筱桔的胳膊就会完全断掉。
“说是谁？”楚江珏难得露出肃穆的表情，踏出一步厉声问道。
宫筱桔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不负方才骄傲的模样：“是，是盛家的……”
“盛家的谁？”楚江珏忍不住继续问。
电光火石之际，顾峰辞看见宫筱桔掌心一闪而过的白光，猛地扑过去大喊：“师尊小心！”
楚江珏被顾峰辞扑倒在地，下意识地抓着顾峰辞的肩膀让他能压在自己身上。
宫筱桔趁此机会站起来，掌心白光浮起两串魔文，紧接着滴入宫筱桔自己的血，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这短短的时间，楚江珏已经拉着顾峰辞站起来，身形骤然而至，清曦出鞘重重将宫筱桔抵在了大树上。天下第一人的实力果然不是宫筱桔能够抵抗的。
女魔拼命挣扎破口大骂，用词之难听令人不堪其扰。
楚江珏仿若未闻，一手掐诀将其严严实实地绑住，一手干净利落地卸了她的下巴。
“方才那道白光是给她契奴的，不知道结界能不能挡住。”顾峰辞沉声道。
楚江珏回头看见顾峰辞脸上的灰和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眼神十分冰冷。他一掌将宫筱桔劈晕，踏出一步，声音清澈凛冽带着肃杀之气：
“不必，这些魔，一个都不会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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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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